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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寇志 - 第一百十四回 宋江攻打二龍山 孔厚議取長生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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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回 宋江攻打二龍山 孔厚議取長生藥

卻說天彪、希真望見麗卿射倒奔雷車上皂衣執旗之人,奔雷車不戰自亂,當時發兩路兵殺出。

卻不防左邊車上,又鑽出一個人來,一樣身穿皂衣,手執七星旗,指揮三軍。

麗卿待要再射,見右邊車上也鑽出一個人來。

霎時間,十數乘車上共鑽出十數個人來,都一樣裝束,手執七星旗,隨你去射那一個,那奔雷車依就轟雷掣電價掩殺過來。

麗卿見不是頭,勒回馬便走,幸虧那匹穿雲電快,又虧不頂著連珠落匣銃的車道,背後神臂箭一疊連射來,都吃他用槍撥落。

饒你這般溜撒,右手腕下還著了一石子。

那棗騮馬已飛出十餘里之外,竄過裡溝,奔雷車追趕不上。

八名防牌軍,只有一個逃得一性一命。

萬年、永清兩技兵忙來接應了麗卿。

天彪、希真連忙退兵而走。

赤松林內烈焰障天,李俊、史進領兵殺來,卻不防深草內伏下五千張連一弩一,一一弩一發九矢,都是藥箭,賊兵射殺無數。

李俊、史進從亂軍中逃脫一性一命。

火萬城等渡過裡溝,大驅奔雷車追殺時,官兵已去遠了。

火萬城等便在天彪紮營之處屯下,等候宋江、吳用到來定奪。

不多時,梁山兵馬都紛紛到齊,宋江、吳用升帳商議。

吳用道:「天彪此去必守二龍山,眾位兄弟且休歇馬,可乘此勝勢,速去攻打。

若破了二龍山,取青萊易如反掌也。」

當時都起,將奔雷車為前部,直奔二龍山來。

卻說天彪、希真等收兵回二龍山,哈蘭生接上去。

希真卻在山口平地上,據河下寨,為犄角之勢。

又教風會、李成速赴清真營把守,以便聯絡呼應。

等得梁山兵馬到來,天彪、希真營已安妥。

這番幸虧天彪備下退步,雖敗了一陣,卻未傷失人馬,亦不遺失器械。

宋江、吳用追到,見天彪、希真已據了形勢,便也下寨。

吳用道:「官兵一半據山,一半臨水,為犄角之勢。

吾當先攻陳希真的營,破了他犄角,然後併力攻天彪。」

定了主意。

次日,使整頓奔雷車來攻希真。

希真守住河口,急切攻打不入。

天彪請希真上山,商議破敵之策。

天彪道:「夜來細作探得此車名喚奔雷車,是什麼西洋人白瓦爾罕替他製造。

劉小一姐之計,竟不濟事,卻更用何法破他?」

希真道:「此車既已利害,更加吳用這廝善於調度,如虎生翼,實難破他。

今我愚見,定下一計,不知如何。」

天彪道:「計將安在?」

希真道:「這廝欲先攻我營,破我犄角之勢,卻吃我守定河沿,奈何我不得。

我看這條河下流頭,水淺而窄,河這面平陽空闊,這廝必由此而波。

若用一萬人馬在彼守住,營內暗埋地雷,用竹竿通出藥線。

這廝用奔雷車來,誘他到地雷之所,用劉慧一娘一鋼輪火鉅之法,點著總藥線,從地下直打車底,必然可破。

此橫攻不利,用直攻之法也。」

天彪道:「此計大妙。

但你緊守河口,兵勢分不得,待我分兵去誘敵。」

遂問:「那位將軍去?」

聞達道:「末將願往。」

當日領了將令,分軍馬一萬,帶了地雷火炮,下山紮營,依計行一事。

卻說宋江、吳用攻打希真營寨,因河深水溜,一連數日不能取勝。

吳用果然親來踏看地利,見下流頭河道狹窄,水勢平漫,車馬可渡,又探得河那邊一派平陽,可攻希真寨柵,便請宋江引大軍渡河。

聞達見宋江等都渡過河來,大喜,便領兵出營,在地雷之所,布成陣勢,等待賊兵。

梁山兵馬出營,見有官兵,報與宋江。

白瓦爾罕便教休管他,只將奔雷車上衝過去。

吳用忙止住道:「休體鹵莽。

這廝明知奔雷車利害,卻在此安營佈陣,前後並無依傍;我兵驟到,彼軍並不驚惶,且有歡幸之意:必然有謀。

這廝見我奔雷車不能橫攻,卻用直取之法,若非陷坑,必用地雷。

但陷坑之法,他先不敢在彼行走,必是地雷無疑。

且將兵馬屯住,一面埋鍋造飯,一面叫李忠領掘子軍,併力去打地道。

若地下遇著竹竿,便是藥線,先與他點著了,再驅兵掩殺。」

宋江大喜。

當時李忠領掘子軍創掘地道。

那片地卻是土厚而松,不消半日工夫,掘到聞達陣腳下。

聞達見宋江按兵不動,領兵挑戰。

宋江將奔雷車橫截軍前,只不出戰。

聞達領兵辱罵,賊兵亦罵,只是不出。

卻說希真與天彪都全裝盔甲,立馬山上觀望,約定三軍,只待賊兵中計,併力殺下。

希真望見賊兵將奔雷車橫截面前,欲進不進,車後游騎往來不定,隱隱望見有泥絡擔走動。

希真大驚,對天彪道:「此計被吳用料破也!他若掘地道,先放地雷,反受其害,快傳令叫聞達火速收兵。」

一員軍官忙領了令箭,飛馬下山,直到聞達陣裡。

聞達得令,急忙退兵。

只退一半,早已乒乒乓乓天崩地塌價響亮,地雷一齊發作,一霎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但見那半空中血肉紛飛,肢骸亂舞,聞達前隊官兵,已化飛灰。

宋江大驅奔雷車掩殺,喊聲震地,聞達落荒逃走。

奔雷車擁來,祝永清、祝萬年、陳麗卿、真祥麟屯紮不住,棄寨而走。

天彪、希真忙接應眾將上山,折兵無數。

希真的營寨盡被賊兵奪了去。

宋江領兵直一逼一山口,將奔雷車圍在山下,仰上攻打。

幸這座二龍山山坡陡峻,而且山上礧石、滾木、灰瓶、炮子甚多,奔雷車不敢一逼一近山腳。

宋江道:「可借這山亙長,不能全圍。」

吳用道:「不必全圍,只須加緊攻打,打得這廝守不住,往山後逃走,我跨過二龍山,大事成矣。

今且教徐寧分兵退後,屯紮野雲渡,多多採辦材料,添造奔雷車應用。

這裡再設計攻打。」

宋江依言。

白瓦爾罕又勸宋江將這車後翻山輪上,多加石子,往山上飛打。

那石子好一側驟雨雹子般的飛上來,防守軍士叫苦不迭,只好各人將防牌邀護身一體,那裡展得手腳。

希真見了,記起慧一娘一守新柳時用竹笆子之法,忙傳令將寶珠寺後竹林內的青竹盡數砍來,連夜編成笆子,苫蓋在上面。

那石子打來,都溜了開去。

比及黎明,宋江已用雲梯來爬山崖。

卻不防希真已將笆子蓋好,軍士們鬆了手腳,便將儡石滾木一齊打下,把雲梯打折了數十架,雲梯兵一千餘名,盡皆砑成齏粉。

自此,賊兵方不敢來廝一逼一。

天彪與希真商議,希真道:「不料被這賊猜破地雷之計,反送了兒郎們一性一命。」

正說間,忽報:「大公子已請得孔先生到了。」

天彪忙叫請來。

二人俱從山後小路上來,天彪、希直接入相見,雲龍繳令畢,孔厚與希真、天彪相見了。

孔厚道:「劉小一姐之病,據雲公子粗述大概,情形凶多吉少,恐小生前去,亦屬無益。

今且盡心謀幹,事不宜遲,須火速前往。」

天彪、希真齊聲道:「全仗先生妙手回春。」

孔厚道:「那一位將軍同小生一行?」

天彪對希真道:「此非仁兄不可,一者可與劉親家商議破敵之計,二者探劉小一姐之病。

今賊勢雖然猖獗,吾觀此山險峻,軍械全備,錢糧充足,又有風會等在清真營策應,遮莫也與他守得數個月。

倘劉小一姐一時不得全愈,還望再來相助。」

希真領諾。

孔厚將藥囊已收拾起,作辭便行。

天彪請他用了酒筵去,都不肯。

希真將原帶來的兵馬都交與天彪,自己止帶五百名軍健隨行,又吩咐麗卿道:「你與玉郎在此聽候雲叔叔調遣,休要怠慢。」

麗卿料道不久要大廝殺,欣然領命。

希真、孔厚辭了天彪,帶了從人由山後小路下山。

不說天彪與宋江相持,且說希真、孔厚下得山來,出了大路,向兗州進發。

不日到了兗州,報入劉總管署內。

劉廣夫妻聞得孔厚到來,真是神仙下降。

卻又喜裡帶憂:喜的是孔厚醫道高明,當能起死回生;憂的是只恐孔厚也說沒法醫治,真是心斷念絕。

閒文少說,當時劉廣和兩個兒子劉麒、劉麟到馬頭上迎接孔厚、希真,眾官員都來相見了,劉廣便直延至署中花廳敘坐。

劉廣先問近日賊勢,希真將賊人猖獗的話略說一番。

劉廣道:「盧俊義那廝犯我北門,一攻而走,現在屯住境外北固山。

我飭各處嚴緊把守,十餘日前我用火攻之法燒那廝後營,還是秀兒病中替一我劃策的,卻不能十分得利。

如今病勢日重,孔兄降臨,深慰渴念。」

孔厚道:「小弟自被高封斥逐之後,在敝鄉居了年餘,又因訪友到姬公山,兜纏許久,久疏音問。

吾兄榮升尚未道賀,並不知令一愛一小一姐貴恙如此沉重,雲公子來追尋,小弟恨不插翅飛來。」

劉廣稱謝,便延希真、孔厚進後堂,劉夫人也出來相見。

孔厚問近日病勢,劉廣搖頭歎氣道:「這兩日我也不望他活了,百計千力,真是有增無減,日甚一日。

雖承賢弟遠來相救,看來只是盡人事耳。」

遂將慧一娘一自初至今的病情細說了一番。

劉夫人道:「只望孔叔叔仙手,救他的一性一命。」

說著滿眼流淚。

劉廣對希真道:「我已探知破奔雷車之計不成,秀兒前恐他耽憂,並不提起,只說已得勝了。

少刻你也休提起。」

希真點頭。

孔厚便請診視,劉夫人道:「房一中都預備妥了,只等孔叔叔進去。」

於是希真、劉廣同夫人引了孔厚,齊到慧一娘一臥室。

裡面自有侍女們伏侍,將羅幃掛起。

只見慧一娘一斜靠在枕上,雲鬢蓬鬆,花容惟悴,兩顴被虛火燒得桃花霞彩也似通紅,氣促痰喘,十分危重。

希真、孔厚至榻前問候,慧一娘一口稱萬福。

劉夫人請孔厚診脈,孔厚調息靜氣,細診那慧一娘一的六部脈息,俱散亂如絲,也分不出至數,但覺撇撇霍霍,如火燃鼎沸,心中大驚,卻不敢直說,因問:「胸中間滯否?」

慧一娘一道:「甚是飽悶,亦有時忽然松爽。」

又問:「瀉利否?」

慧一娘一道:「便是洩瀉利害,飲食不進,痰如膘膠,晝夜咳嗽不絕,通夜不能安睡。

每夜發一熱,天明盜汗不止。

心中不敢想事,一想便覺頭暈欲倒。

血卻有四十餘日不曾吐。」

孔厚道:「此小一姐因軍機重事,用心太過,以致水火不交,須寬心靜養,服小生之藥,可以全愈。」

慧一娘一知是孔厚假言安慰,因歎道:「孔叔叔,生死有定,有何足惜。

況奴家素來參究內典,了達生死,色身去留,毫不介意。

只是我家俱受朝廷厚恩,奴正要竭此一隙之明,佐我父兄報效國家,今狂寇未滅,此志不遂,含恨入地,真可悲也。」

眾人聽了,無不慷慨下淚。

慧一娘一果然問起奔雷車之事何如,希真道:「正要教甥女放心,用你的妙計,叫卿兒射殺那頭目,果然大破了那車。

宋江大敗而走,逃入萊蕪,早晚可就擒也。」

慧一娘一聽罷笑道:「卻是姨夫哄我,甥女早已知道此計不濟,賊勢正在猖獗。」

劉廣、劉夫人驚道:「是那個走漏消息,吃你知道了!」慧一娘一道:「何用走漏消息,若使官兵大勝,大一姨夫必在彼辦賊,豈能與孔叔叔同來?前日爹一娘一之言,孩兒倒信了。

方才一聽說大一姨夫亦來,便知此車尚未曾破,爹一娘一恐孩兒憂苦,特地瞞我。

爹爹昨夜說探得此車,系西洋人白瓦爾罕所造。

孩兒卻曉得此人,是西洋有名巧師唎啞呢唎之子,最善製造攻守器一具,端的心思利害。

此人不除,真官軍之大害也。

我又守著一床一上,用心不得,如何是好?」

希真安慰道:「賢甥女病勢如此,切勿再憂念軍國,宜息心靜養,服孔先生之藥,及早全愈,破賊未晚。」

慧一娘一點頭。

覺得多說了幾句話,氣衝上來,喘嗽不已。

孔厚道:「我等且出外面議方。」

劉夫人叫侍女仍把羅幃放下,都一齊出來。

孔厚已先到了廳堂上,頓足捶胸,叫起撞天苦來。

眾人驚問道:「敢是真不可救了?」

孔厚道:「還問甚的!再是十八日便歸天了,更有何法可救。

今日二十七日,這個月大盡,下月十四日,那想再留得。」

眾人都哭起來。

劉夭人只是向孔厚下拜哀求,孔厚道:「嫂嫂揣理,小生並非不肯出力,只我不是神仙,那有靈芝仙藥,所用不過樹皮草根,油干燈盡,大命已終,如何救得。」

劉廣道:「我疑莫不是從前之藥吃壞事。」

孔厚道:「從前是何人醫治?」

劉廣道:「此間醫生不少,最有名的兩個都來看過,用一藥全不濟事。

還有一個老醫陳履安看過一次,卻不曾服他的藥。

因眾醫士都說他的藥太霸道,所以不敢用。」

便叫:「取從前服過的藥方,並那老醫未服之方,一齊取來,與孔先生看。」

孔厚逐一看了,拍案叫苦道:「這樣藥,豈是醫這樣病的!令一愛一小一姐貴恙,實由前番力守孤城,捍御強寇,晝夜焦勞,心脾耗傷,以致二陽之氣鬱結不伸,咳嗽發一熱,吐血不寐。

當時若用甘平之劑,調和培補,無不全愈。

卻怎的把來當做了風寒症候,一味發散,提得虛火不降;卻又妄冀退熱止血,恣意苦寒抑遏,反一逼一得龍雷之火發越上騰,脾腎之陽已被苦寒藥戕賊殆盡,所以水火不交,喘瀉不已。

且因天癸虛干,認為阻閉,謬用行血破瘀,血海愈加枯竭。

近日想必沒處摸頭路,故將一派不涼不熱、不消不補的果子藥兒,搪塞了事。

此等虛實不明,寒熱不辨,胡猜瞎鬧,誤盡蒼生。

這陳履安的方兒,雖非十分神化,卻也洞明本源,不失規矩,早用他的藥,何至於此!卻怎地胡說他是霸道,請問霸在何處?真是燕雀笑鴻鴿,糊塗顛倒,至於如此,這病怎的不是這一派藥醫壞!」孔厚正罵得高興,劉廣不聽則已,一聽孔厚這番言語,便叫軍官:「去鎖那兩個名醫來,發中軍官重責一百棍再說。」

夫人、孔厚再三勸阻。

劉廣耐了半晌,方著人持了名刺,到地方官衙門去,傳那兩個名醫來,每人處責,順腿四十板,以洩忿恨。

一面速教人去請陳履安來。

誰知那陳履安有人聘請,到濟南去了。

當時孔厚只得獨自定方,以心問心,足議了一個時辰,才酌定了君臣佐使,天色已晚。

孔厚親自製藥,直至三鼓,方才煎好,送與慧一娘一吃下。

孔厚又陪了半歇,劉廣相勸,方去就寢。

當夜孔厚那裡睡得著,翻來覆去的籌畫這病勢。

看看窗紙發白,只見劉廣慌張出來,直至榻前,放聲痛哭道:「今番休也,吃了你的藥,索一性一氣都絕也。」

孔厚大驚,忙問其故。

劉廣道:「藥下去,不多時,滿腹攪痛,連嗆帶嘔,把顆心都嘔出來,人已是死了。」

孔厚好似跌在冰窖裡。

只聽裡面一片哭聲,叫道:「孔厚,還我女兒命來!」卻是劉夫人奔出來,披頭散髮,撞入孔厚懷裡。

孔厚驀地竄醒來,卻是一夢,扼不住心頭亂跳,冷汗如雨,心內愈加憂煎。

披衣出房,只見曉風習習,殘星在天,聽上房卻靜悄悄地。

入房又坐了許多時,侍從人方都起來。

只見劉廣與夫人一齊出來,笑容可掬,稱謝不已,道:「先生真是仙手也,昨夜小女服了妙藥,竟得安睡,不過瀉一了一次,咳嗽亦減了大半。

今早醒來,竟思飲食。」

孔厚聞言大喜。

劉夫人道:「小女這番重生,皆孔叔叔再造之恩也。」

須臾,希真亦出來,說道:「且請先生再去一看。」

孔厚欣然,一同入慧一娘一臥室,重診了脈,又細問了幾句,仍到前廳上。

劉廣問道:「如何?」

孔厚只是搖頭歎氣,道:「不是真好,脈氣絲毫不轉,不過因這藥一性一鼓舞髒氣。

待藥一性一慣了,仍然不濟事。」

劉廣同夫人一段歡喜,聽了這話,依然一塊石頭壓在心上。

希真垂頭不語,無計可施。

少刻,合署聞知慧一娘一病有轉機,都來問候稱賀。

劉廣、孔厚將脈氣不轉的話說了一遍,眾人道:「或者孔先生加意小心,脈氣漸漸會好,也未可定。」

劉夫人道:「我昨夜對天許下願心,今日須得邀請道眾,設醮攘解,請主帥號令,傳齊人手,禁止屠宰,大小軍士各持齋三日,務求神天垂佑。」

劉廣道:「似此病入青盲,恐禳解亦是無益。」

希真道:「夫人所見亦是。」

大眾均稱是極,遂差人邀下道眾。

希真道:「既如此,吾當親來朝真進表,秉誠求禱。」

便傳令持齋斷屠,又吩咐備下香湯,沐浴更衣,將都簽道寶請出正廳供養。

不說眾人去安排醮事,這裡孔厚仍舊盡心竭慮,按方進藥。

下晝慧一娘一服了藥,還能安睡,到半夜後,果然外甥打燈籠.其名曰照舊,依然諸病復轉來。

三日醮事圓滿,看那慧一娘一日沉一日,希真無計可施,孔厚束手無策,劉廣只把腳來跌,垂頭歎氣,劉夫人只是哭,他兩個哥子劉麒、劉麟也只是愁眉相向。

吃藥下去,好一似石頭上淋水。

看官須知:這番慧一娘一端的上天路遠,入地路近,並非孔厚前番做夢。

只見劉麟道:「那年卿妹妹被高封妖法一逼一壞,大一姨夫曾用乾元鏡照看有影無影,以定吉凶,今何不試試以決疑惑。」

劉夫人道:「此說甚當。」

便同到外面與希真商議。

希真道:「又沒有救他的方法,照看也是無益。

我往常定中觀看,甥女根基不薄,今不幸如此,真不可解。

方纔我得個計較在此:我那乾元鏡,圓起光來,能測未來吉凶,有趨避之術,而且人人可看。

不比世上圓光,定要用童子。

我今夜便作用,你們都來看,或有生路,也未可知。」

眾人聽了甚喜。

當晚打掃淨室一間,用香花燈燭供起那面寶鏡,希真引了眾人,到淨室裡面行禮參拜了。

希真念動真言,鏡面上佈了罡氣,教眾人凝神靜觀,休要指點喧嘩。

眾人依言,都靜心息氣,看那銅鏡,只三寸大小,空空無物。

注目良久,正看得眼花繚亂,但見那鏡面漸漸的有車輪大小;再看時,只見鏡內黑雲湧起,滿鏡黑暗,黑雲影裡電光飛舞,閃閃不定;許多時,電光漸歇,黑雲亦漫漫地散開了,鏡子裡面現出一座高山。

眾人都不敢則聲。

只見那高山上,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小孩子,赤條條不著一絲,在山上跳上跳下,來去如飛。

山凹裡蹲著一隻金錢豹子,十分猙獰兇猛。

山腳下又一個男子,坐在牛背上吹笛,兩個童子隨在後邊。

眾人甚是驚異。

只見那山漸漸改變了模樣,那些人物通不見了,山上卻湧一出一座寶塔來。

那座塔金壁莊嚴,共有七層。

卻一種作怪,沒有塔頂。

塔下又有三間茅庵,蒲一團一上坐一老僧;山腳下無數兵馬營寨帳房,旌旗滿野。

再看時,塔頂忽全,那老僧面前,又添一個青年女子,頂禮膜拜,行狀舉止,彷彿慧一娘一。

眾人正驚訝間,只見裡面天上跌下一一團一火來,直落在塔前,委時間滿鏡都是火光,像一輪太陽一般,奪目耀眼,眾人都不能正視。

不多時,火光斂歇,依舊三寸大小一面銅鏡,空空無物。

看畢,希真將寶鏡收好,問眾人時,所見皆同。

大家都揣擬不出,只見劉夫人道:「莫不是那裡有寺院建修寶塔,不曾完工,丈夫何不差人各處訪問,可有寶塔不曾安頂。

想是佛天要女兒身上去圓滿功德也。」

劉廣道:「你休亂說,據我看,那初次所現的山,確是高乎山鄉境界,那騎牛吹笛的人,必是徐溶夫。

我常時聽孔兄弟說,徐溶夫醫道不在他之下……」話未說完,只見孔厚把腳連頓道:「我正忘了,他在鉅野縣高平山,離此不到三站路,當初仁兄何不請他來診視?」

劉廣聽了大悔,因恨道:「都被那兩個狗頭醫生,說得絕不要緊,所以我也不想到他。」

劉夫人、劉麒、劉麟也兀自懊悔不迭。

正說間,只見慧一娘一差侍女來問圓光之事。

希真道:「我們且去告知了他,或者他心中之事自己了悟,我等如何猜得。」

眾人聽了,便都起身到慧一娘一臥室,將圓光之事細對他說了。

慧一娘一聽罷,便道:「既是如此,請爹一娘一與孩兒安排後事,此病決不起也。」

眾人驚問:「何出此言?」

慧一娘一道:「但問姨夫,他知道我,往常說我的功行似七層寶塔,只少一頂。

今圓光中無頂之塔忽然有頂,又是我向僧伽皈依頂禮,此種景象豈不是我的結局了。」

希真道:「非也,賢甥女休如此解。

聖人云;言不苟造,論不虛生。

若依甥女所說,只解得末後一段,上頭那些景象,豈非虛言空文?神明之兆,必不如此。

我想圓光中既現出高平山境界,甥女之命必應在徐溶夫來救。

著七層寶塔之說,或應在甥女日後功程圓滿也。」

孔厚道:「我時常聽得徐溶夫說,高平山鍾靈毓秀,內多仙藥,可以續命延年。

那小孩子同金錢豹,想必是草木的一精一靈。

神明既示應兆,想小一姐必然有救星也。」

慧一娘一點頭。

眾人一齊退出,孔厚道:「此去鉅野縣三站路程,回往須得五六日。

我看小一姐病勢,斷挨不到十日工夫。

為事緊急,小弟願星夜趲程前去,與徐溶夫商量,或請得同來更妙。」

劉廣道:「小女全仗賢弟診視,你如何可去。

我想不如央范成龍去,他也與溶夫廝熟,不必遲疑。」

便請范成龍來說了。

范成龍道:「如此說,事不宜遲,小弟帶些盤費乾糧,挨到天明便動身。」

希真道:「此去鉅野縣,若走正路,恐誤日期;若抄近走,那山僻曠野,無人之地最多,恐遇狼蟲虎豹,賢弟休一人去。」

范成龍道:「只消帶五七個一精一壯軍健,並選好頭目,帶了弓一弩一鳥槍,同了我去不妨。」

當時議定了。

劉廣、希真、孔厚三人,聯名寫下一封書,付范成龍收好。

看看天將明亮,范成龍等飽餐已畢,辭了眾人,帶著伴當,取路便行。

不說孔厚等仍按方進藥,醫治慧一娘一,卻說范成龍離了兗州,一行人馬取路直奔鉅野縣來。

此等緊要事,范成龍怎敢怠慢,端的馬不停蹄,一氣奔趕。

當不得天氣炎熱,太陽當空,汗如淋水,人馬喘乏。

到了酉牌,已過了棲霞關,從人道:「今日可投孤雲汛安歇。」

范成龍道:「若住孤雲汛,明日又須得走一日。

今日初五,已有月光,我們趁些光亮,過孤雲汛寬走幾程,遮莫那裡去權宿一宵,明日傍晚可到高平山鄉,第二日就打個來回才好。」

當日范成龍趕過了孤雲汛,往前又走,卻已都是山路。

那輪炎日已漸漸下去,聽的是萬樹蟬聲,見的是千層濃綠。

范成龍主僕走夠多時,人馬枯渴,卻又遇不著個溪澗。

一個從人指著那邊說道:「深樹裡微微有些煙,想必是村人家,我們且去討口水吃。」

范成龍依言,便岔將過去,不上半里之遙,已到那人家面前。

卻是一座半大不小的莊院,有數十椽瓦屋,裡面也有些園林樓閣,門前卻有一帶清溪,八字門首立著一個五十餘歲的婦人,衣裳清楚,大家風範,扶著一個小丫鬟在門首閒看。

范成龍一干人見了那道清溪,都去取水吃。

婦人見了他們這夥人,便扶著小丫頭,近前幾步,看了看范成龍,問道:「你這官人上姓?」

成龍答道:「姓范。」

婦人笑道:「大名敢是成龍?」

范成龍吃了一驚,看那婦人卻不認識,便拱手道:「老一奶一奶一何處曉得賤名?」

那婦人笑道:「果然是的麼,你認不得我。」

那老婦人說出來歷,有分教:高平山中,殺翻竄山跳澗猛惡獸;猿臂寨內,更添衝鋒陷陣勇將軍。

畢竟這婦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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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寇志》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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