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寶玉寶釵聽說鳳姐病的危急,趕忙起來《紅樓夢》第一百十四:王熙鳳歷幻返金陵 甄應嘉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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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第一百十四:王熙鳳歷幻返金陵 甄應嘉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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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王熙鳳歷幻返金陵 甄應嘉蒙

卻說寶玉寶釵聽說鳳姐病的危急,趕忙起來。

丫頭秉燭伺候。

正要出院,只見王夫人那邊打發人來說:「璉二一奶奶不好了,還沒有嚥氣,二爺二一奶奶且慢些過去罷。

璉二一奶奶的病有些古怪,從三更天起到四更時候,璉二一奶奶沒有住嘴說些一胡一 話,要船要轎的,說到金陵歸入冊子去。

眾人不懂,他只是哭哭喊喊的。

璉二爺沒有法兒,只得去糊了船轎,還沒拿來,璉二一奶奶喘著氣等呢。

叫我們過來說,等璉二一奶奶去了再過去罷。」

寶玉道:「這也奇,他到金陵做什麼?」

襲人輕輕的和寶玉說道:「你不是那年做夢,我還記得說有多少冊子,不是璉二一奶奶也到那裡去麼?」

寶玉聽了點頭道:「是呀,可惜我都不記得那上頭的話了。

這麼說起來,人都有個定數的了。

但不知林妹妹又到那裡去了?我如今被你一說,我有些懂得了。

若再做這個夢時,我得細細的瞧一瞧,便有未卜先知的分兒了。」

襲人道:「你這樣的人可是不可和你說話的,偶然提了一句,你便認起真來了嗎?就算你能先知了,你有什麼法兒!」寶玉道:「只怕不能先知,若是能了,我也犯不著為你們瞎操心了。」

兩個正說著,寶釵走來問道:「你們說什麼?」

寶玉恐他盤詰,只說:「我們談論鳳姐姐。」

寶釵道:「人要死了,你們還只管議論人。

舊年你還說我咒人,那個簽不是應了麼?」

寶玉又想了一想,拍手道:「是的,是的。

這麼說起來,你倒能先知了。

我索性問問你,你知道我將來怎麼樣?」

寶釵笑道:「這是又一胡一 鬧起來了。

我是就他求的簽上的話混解的,你就認了真了。

你就和邢妹妹一樣的了,你失了玉,他去求妙玉扶乩,批出來的眾人不解,他還背地裡和我說妙玉怎麼前知,怎麼參禪悟道。

如今他遭此大難,他如何自己都不知道,這可是算得前知嗎?就是我偶然說著了二一奶奶的事情,其實知道他是怎麼樣了,只怕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這樣下落可不是虛誕的事,是信得的麼!」寶玉道:「別提他了。

你只說邢妹妹罷,自從我們這裡連連的有事,把他這件事竟忘記了。

你們家這麼一件大事怎麼就草草的完了,也沒請親喚友的。」

寶釵道:「你這話又是迂了。

我們家的親戚只有咱們這裡和王家最近。

王家沒了什麼正經人了。

咱們家遭了老太太的大事,所以也沒請,就是璉二哥張羅了張羅。

別的親戚雖也有一兩門子,你沒過去,如何知道。

算起來我們這二嫂子的命和我差不多,好好的許了我二哥哥,我媽媽原想體體面面的給二哥哥娶這房親事的。

一則為我哥哥在監裡,二哥哥也不肯大辦;二則為咱家的事;三則為我二嫂子在大太太那邊忒苦,又加著抄了家,大太太是苛刻一點的,他也實在難受:所以我和媽媽說了,便將將就就的娶了過去。

我看二嫂子如今倒是安心樂意的孝敬我媽媽,比親媳婦還強十倍呢。

待二哥哥也是極盡婦道的,和香菱又甚好,二哥哥不在家,他兩個和和氣氣的過日子。

雖說是窮些,我媽媽近來倒安逸好些。

就是想起我哥哥來不免悲傷。

況且常打發人家裡來要使用,多虧二哥哥在外頭帳頭兒上討來應付他的。

我聽見說城裡有幾處房子已經典去,還剩了一所在那裡,打算著搬去住。」

寶玉道:「為什麼要搬?住在這裡你來去也便宜些,若搬遠了,你去就要一天了。」

寶釵道:「雖說是親戚,倒底各自的穩便些。

那裡有個一輩子住在親戚家的呢。」

寶玉還要講出不搬去的理,王夫人打發人來說:「璉二一奶奶嚥了氣了。

所有的人多過去了,請二爺二一奶奶就過去。」

寶玉聽了,也掌不住跺腳要哭。

寶釵雖也悲慼,恐寶玉傷心,便說:「有在這裡哭的,不如到那邊哭去。」

於是兩人一直到鳳姐那裡。

只見好些人圍著哭呢。

寶釵走到跟前,見鳳姐已經停床 ,便大放悲聲。

寶玉也拉著賈璉的手大哭起來。

賈璉也重新哭泣。

平兒等因見無人勸解,只得含悲上來勸止了。

眾人都悲哀不止。

賈璉此時手足無措,叫人傳了賴大來,叫他辦理喪事。

自己回明瞭賈政去,然後行事。

但是手頭不濟,諸事拮据,又想起鳳姐素日來的好處,更加悲哭不已,又見巧姐哭的死去活來,越發傷心。

哭到天明,即刻打發人去請他大舅子王仁過來。

那王仁自從王子騰死後,王子勝又是無能的人,任他一胡一 為,已鬧的六親不和。

今知妹子死了,只得趕著過來哭了一場。

見這裡諸事將就,心下便不舒服,說:「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當了好幾年家,也沒有什麼錯處,你們家該認真的發送發送才是。

怎麼這時候諸事還沒有齊備!」賈璉本與王仁不睦,見他說些混帳話,知他不懂的什麼,也不大理他。

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兒巧姐過來說:「你一娘一在時,本來辦事不周到,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們的人都不大看在眼裡。

外甥女兒,你也大了,看見我曾經沾染過你們沒有!如今你一娘一死了,諸事要聽著舅舅的話。

你母親一娘一家的親戚就是我和你二舅舅了。

你父親的為人我也早知道的了,只有重別人,那年什麼尤姨一娘一死了,我雖不在京,聽見人說花了好些銀子。

如今你一娘一死了,你父親倒是這樣的將就辦去嗎!你也不快些勸勸你父親。」

巧姐道:「我父親巴不得要好看,只是如今比不得從前了。

現在手裡沒錢,所以諸事省些是有的。」

王仁道:「你的東西還少麼!」巧姐兒道:「舊年抄去,何嘗還了呢。」

王仁道:「你也這樣說。

我聽見老太太又給了好些東西,你該拿出來。」

巧姐又不好說父親用去,只推不知道。

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過是你要留著做嫁妝罷咧。」

巧姐聽了,不敢回言,只氣得哽噎難鳴的哭起來了。

平兒生氣說道:「舅老爺有話,等我們二爺進來再說,姑娘這麼點年紀,他懂的什麼。」

王仁道:「你們是巴不得二一奶奶死了,你們就好為王了。

我並不要什麼,好看些也是你們的臉面。」

說著,賭氣坐著。

巧姐滿懷的不舒服,心想:「我父親並不是沒情,我媽媽在時舅舅不知拿了多少東西去,如今說得這樣乾淨。」

於是便不大瞧得起他舅舅了。

豈知王仁心裡想來,他妹妹不知攢積了多少,雖說抄了家,那屋裡的銀子還怕少嗎。

「必是怕我來纏他們,所以也幫著這麼說,這小東西兒也是不中用的。」

從此王仁也嫌了巧姐兒了。

賈璉並不知道,只忙著弄銀錢使用。

外頭的大事叫賴大辦了,裡頭也要用好些錢,一時實在不能張羅。

平兒知他著急,便叫賈璉道:「二爺也別過於傷了自己的身子。」

賈璉道:「什麼身子,現在日用的錢都沒有,這件事怎麼辦!偏有個糊塗行子又在這裡蠻纏,你想有什麼法兒!」平兒道:「二爺也不用著急,若說沒錢使喚,我還有些東西舊年幸虧沒有抄去,在裡頭。

二爺要就拿去當著使喚罷。」

賈璉聽了,心想難得這樣,便笑道:「這樣更好,省得我各處張羅。

等我銀子弄到手了還你。」

平兒道:「我的也是奶奶給的,什麼還不還,只要這件事辦的好看些就是了。」

賈璉心裡倒著實感激他,便將平兒的東西拿了去當錢使用,諸凡事情便與平兒商量。

秋桐看著心裡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里頭便說:「平兒沒有了奶奶,他要上去了。

我是老爺的人,他怎麼就越過我去了呢。」

平兒也看出來了,只不理他。

倒是賈璉一時明白,越發把秋桐嫌了,一時有些煩惱便拿著秋桐出氣。

邢夫人知道,反說賈璉不好。

賈璉忍氣。

不題。

再說鳳姐停了十餘天,送了殯。

賈政守著老太太的孝,總在外書房。

那時清客相公漸漸的都辭去了,只有個程日興還在那裡,時常陪著說說話兒。

提起「家運不好,一連人口死了好些,大老爺和珍大爺又在外頭,家計一天難似一天。

外頭東莊地畝也不知道怎麼樣,總不得了呀!」程日興道:「我在這裡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那一個不是肥己的。

一年一年都往他家裡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夠一年了。

又添了大老爺珍大爺那邊兩處的費用,外頭又有些債務,前兒又破了好些財,要想衙門裡緝賊追贓是難事。

老世翁若要安頓家事,除非傳那些管事的來,派一個心腹的人各處去清查清查,該去的去,該留的留,有了虧空著在經手的身上賠補,這就有了數兒了。

那一座大的園子人家是不敢買的。

這裡頭的出息也不少,又不派人管了。

那年老世翁不在家,這些人就弄神弄鬼兒的,鬧的一個人不敢到園裡。

這都是家人的弊。

此時把下人查一查,好的使著,不好的便攆了,這才是道理。」

賈政點頭道:「先生你所不知,不必說下人,便是自己的侄兒也靠不住。

若要我查起來,那能一一親見親知。

況我又在服中,不能照管這些了。

我素來又兼不大理家,有的沒的,我還摸不著呢。」

程日興道:「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別家的,這樣的家計,就窮起來,十年五載還不怕,便向這些管家的要也就夠了。

我聽見世翁的家人還有做知縣的呢。」

賈政道:「一個人若要使起家人們的錢來,便了不得了,只好自己儉省些。

但是冊子上的產業,若是實有還好,生怕有名無實了。」

程日興道:「老世翁所見極是。

晚生為什麼說要查查呢!」賈政道:「先生必有所聞。」

程日興道:「我雖知道些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語的。」

賈政聽了,便知話裡有因,便歎道:「我自祖父以來都是仁厚的,從沒有刻薄過下人。

我看如今這些人一日不似一日了。

在我手裡行出主子樣兒來,又叫人笑話。」

兩人正說著,門上的進來回道:「一江一 南甄老爺到來了。」

賈政便問道:「甄老爺進京為什麼?」

那人道:「一奴一才也打聽了,說是蒙聖恩起復了。」

賈政道:「不用說了,快請罷。」

那人出去請了進來。

那甄老爺即是甄寶玉之父,名叫甄應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功勳之後。

原與賈府有親,素來走動的。

因前年掛誤革了職,動了家產。

今遇主上眷念功臣,賜還世職,行取來京陛見。

知道賈母新喪,特備祭禮擇日到寄靈的地方拜奠,所以先來拜望。

賈政有服不能遠接,在外書房門口等著。

那位甄老爺一見,便悲喜一交一 集,因在制中不便行禮,便拉著了手敘了些闊別思念的話,然後分賓主坐下,獻了茶,彼此又將別後事情的

話說了。

賈政問道:「老親翁幾時陛見的?」

甄應嘉道:「前日。」

賈政道:「主上隆恩,必有一溫一 諭。」

甄應嘉道:「主上的恩典真是比天還高,下了好些旨意。」

賈政道:「什麼好旨意?」

甄應嘉道:「近來越寇猖獗,海疆一帶小民不安,派了安國公征剿賊寇。

主上因我熟悉土疆,命我前往安撫,但是即日就要起身。

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謹備瓣香至靈前拜奠,稍盡微忱。」

賈政即忙叩首拜謝,便說:「老親翁即此一行,必是上慰聖心,下安黎庶,誠哉莫大之功,正在此行。

但弟不克親睹奇才,只好遙聆捷報。

現在鎮海統制是弟捨親,會時務望青照。」

甄應嘉道:「老親翁與統制是什麼親戚?」

賈政道:「弟那年在一江一 西糧道任時,將小女許配與統制少君,結褵已經三載。

因海口案內未清,繼以海寇聚奸,所以音信不通。

弟深念小女,俟老親翁安撫事竣後,拜懇便中請為一視。

弟即修數行煩尊紀帶去,便感激不盡了。」

甄應嘉道:「兒女之情,人所不免,我正在有奉托老親翁的事。

日蒙聖恩召取來京,因小兒年幼,家下乏人,將賤眷全帶來京。

我因欽限迅速,晝夜先行,賤眷在後緩行,到京尚需時日。

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

將來賤眷到京,少不得要到尊府,定叫小犬叩見。

如可進教,遇有姻事可圖之處,望乞留意為感。」

賈政一一答應。

那甄應嘉又說了幾句話,就要起身,說:「明日在城外再見。」

賈政見他事忙,諒難再坐,只得送出書房。

賈璉寶玉早已伺候在那裡代送,因賈政未叫,不敢擅入。

甄應嘉出來,兩人上去請安。

應嘉一見寶玉,呆了一呆,心想:「這個怎麼甚像我家寶玉?只是渾身縞素。」

因問:「至親久闊,爺們都不認得了。」

賈政忙指賈璉道:「這是家兄名赦之子璉二侄兒。」

又指著寶玉道:「這是第二小犬,名叫寶玉。」

應嘉拍手道奇:「我在家聽見說老親翁有個銜玉生的愛子,名叫寶玉。

因與小兒同名,心中甚為罕異。

後來想著這個也是常有的事,不在意了。

豈知今日一見,不但面貌相同,且舉止一般,這更奇了。」

問起年紀,比這裡的哥兒略小一歲。

賈政便因提起承屬包一皮勇,問及令郎哥兒與小兒同名的話述了一遍。

應嘉因屬意寶玉,也不暇問及那包一皮勇的得妥,只連連的稱道:「真真罕異!」因又拉了寶玉的手,極致慇勤。

又恐安國公起身甚速,急須預備長行,勉強分手徐行。

賈璉寶玉送出,一路又問了寶玉好些的話。

及至登車去後,賈璉寶玉回來見了賈政,便將應嘉問的話回了一遍。

賈政命他二人散去。

賈璉又去張羅算明鳳姐喪事的帳目。

寶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訴了寶釵,說是:「常提的甄寶玉,我想一見不能,今日倒先見了他父親了。

我還聽得說寶玉也不日要到京了,要來拜望我老爺呢。

又人人說和我一模一樣的,我只不信。

若是他後兒到了咱們這裡來,你們都去瞧去,看他果然和我像不像。」

寶釵聽了道:「噯,你說話怎麼越發不留神了,什麼男人同你一樣都說出來了,還叫我們瞧去嗎!」寶玉聽了,知是失言,臉上一紅,連忙的還要解說。

不知何話,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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