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晉及諸侯之兵,圍了一逼一陽城二十四日,攻打不下《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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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 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

東周列國志

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

話說晉及諸侯之兵,圍了一逼一陽城二十四日,攻打不下。

忽然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

荀偃、士丐二將,慮軍心有變,同至中軍來稟智罌曰:「本意謂城小易克。

今圍久不下,天降大雨,又時當夏令,水潦將發。

泡水在西,薛水在東,漷水在東北,三水皆與泗水相通。

萬一連雨不止,三水橫溢,恐班師不便。

不如暫歸,以俟再舉。」

智罌人怒,取所憑之幾1,向二將擲之,罵曰:「老夫可曾說來,『城小而固,未易下也。

』豎子自任可滅,在晉侯面前,一力承當。

牽帥老夫,至於此地!飽圍許久,不見尺寸之效,偶然天雨,便欲班師。

來由得你,去由不得你!今限汝七日之內,定要攻下一逼一陽。

若還無功,照軍令狀斬首!速去!勿再來見!」二將嚇得面如土色,喏喏連聲而退。

謂本部軍將曰:「元帥立下嚴限,七日若不能破城,必取吾等之首。

今我亦與爾等立限,六日不能破城,先斬汝等,然後自剄2,以申軍法。」

眾將皆面面相覷。

偃、丐曰:「軍中無戲言!吾二人當親冒矢石,晝夜攻之,有進無退。」

約會魯、曹、邾三國,一齊併力。

時水勢稍退,偃、丐乘輜車,身先士卒,城上矢石如雨,全然不避。

自庚寅日攻起,至甲午日,城中矢石俱盡。

荀偃附堞1先登,士丐繼之,各國軍將,亦乘勢蟻附而上。

妘班巷戰而死。

智罌入城,一逼一陽君率群臣迎降於馬首。

智罌盡收其族,留於中軍。

計攻城至城破之日,才五日耳。

若非智罌發怒,此舉無功矣。

髯翁有詩云:

仗鉞登壇無地天,偏裨何事敢侵權?

一人投杌2三軍懼,不怕隆城鐵石堅。

時悼公恐一逼一陽難下,復挑選一精一兵二千人,前來助戰。

行至楚邱,聞智罌已成大功,遂遣使至宋,以一逼一陽之地封宋向戍。

向戍同宋平公親至楚邱來見晉侯。

向戍辭不受封,悼公乃歸地於宋公。

宋、衛二君各設享款待晉侯。

智罌述魯三將之勇,悼公各賜車服,乃歸。

悼公以一逼一陽子助楚,廢為庶人3,選其族人之賢者,以主妘姓之祀4,居於霍城。

其秋,荀會卒,悼公以魏絳能執法,使為新軍副將。

以張老為司馬。

是冬,第二軍伐鄭,屯於牛首,復添虎牢之戍。

適鄭人尉止作亂,殺公子騑、公孫發、公子輒於西宮之朝。

騑之子公孫夏字子西,發之子公孫僑字子產,各帥家甲攻賊,賊敗走北宮。

公孫蠆亦率眾來助,遂盡誅尉止之一黨一,立公子嘉為上卿。

欒黶請曰:「鄭方有亂,必不能戰,急攻之可拔也。」

智罌曰:「乘亂不義。」

命緩其攻。

公子嘉使人行成1,智罌許之。

比及楚公子貞來救鄭,則晉師已盡退矣。

鄭復與楚盟。

傳稱:「晉悼公三駕服楚。」

此乃「三駕」之一。

周靈王九年事也。

明年夏,晉悼公以鄭人未服,復以第三軍伐鄭。

宋向戍之兵,先至東門,衛上卿孫林父帥師同?人屯於北鄙,晉新軍元帥趙武等,營於西郊之外,荀罌帥大軍自北林而西,揚兵於鄭之南門。

約會各路軍馬,同日圍鄭。

鄭君臣大懼,又遣使行成。

荀罌又許之,乃退師於宋地。

鄭簡公親至毫城之北,大犒諸軍,與荀罌等歃血為盟,晉、宋各軍方散。

此乃「三駕」之二。

楚共王大怒,使公子貞往秦借兵,約共伐鄭。

時秦景公之妹,嫁為楚王夫人,兩國有姻好。

乃使大將贏詹帥車三百乘助戰。

共王親帥大軍,望榮陽進發,曰:「此番不滅鄭,誓不班師!」

卻說鄭簡公自毫城北盟晉而歸,逆知楚軍旦暮必至,大集群臣計議。

諸大夫皆曰:「方今晉勢強盛,楚不如也。

但晉兵來甚緩,去甚速,兩國未嘗見個雌雄,所以交爭不息。

若晉肯致死於我,楚力不逮2,必將避之,從此可專事於晉矣。」

公孫捨之獻策曰:「欲晉致死於我,莫如怒之。

欲激晉之怒,莫如伐宋。

宋與晉最睦,我朝伐宋,晉夕伐我。

晉能驟來,楚必不能。

我乃得有詞於楚也。」

諸大夫皆曰:「此計甚善!」正計議間,諜人探得楚國借兵於秦的消息來報。

公孫捨之喜曰:「此天使我事晉也!」眾人不解其意。

捨之曰:「秦、楚交伐,鄭必重困。

乘其未入境,當往迎之,因導之使同伐宋國。

一則免楚之患,二則激晉之來,豈非一舉兩得?」

鄭簡公從其謀,即命公孫捨之乘單車星夜南馳。

渡了穎水,行不一捨,正遇楚軍,公孫捨之下車拜伏於馬首之前。

楚共王厲色問曰:「鄭反覆無信,寡人正來問罪,汝來卻是何意?」

捨之奏曰:「寡君懷大王之德,畏大王之威,所願終身宇下,豈敢離遏?無奈晉人暴虐,與宋合兵,侵擾無已。

寡君懼社稷顛覆,不能事君,姑與之和,以退其師。

晉師既退,仍是大王貢獻之邑也。

恐大王未鑒敝邑之誠,特遣下臣奉迎,布1其心腹。

大王若能問罪於宋,寡君願執鞭為前部,稍效犬馬,以明誓不相背之意。」

共王回嗔作喜曰:「汝君若從寡人伐宋,寡人又何說乎?」

捨之又奏曰:「下臣束裝之日,寡君已悉索敝賦,俟大王於東鄙,不敢後也。」

共王曰:「雖然如此,但秦庶長約在滎陽城下相會,須與同事方可。」

捨之復秦曰:「雍州遼遠,必越晉過周,方能至鄭。

大王遣一介之使,猶可及止。

以大王之威,楚兵之勁,何必借助於西戎哉?」

共王悅其言,果使人辭謝秦師,遂同公孫捨之東行。

及有莘之野,鄭簡公帥師來會,遂同伐宋國,大掠而還。

宋平公遣向戍如晉,訴告楚、鄭連兵之事。

悼公果然大怒,即日便欲興師。

此番雙輪該第一軍出征了。

智罌進曰:「楚之借師於秦者,正以連年奔走道路,不勝其勞也。

我一歲而再伐,楚其能復來乎?此番得鄭必矣。

當示以強盛之形,堅其歸志。」

悼公曰:「善。」

乃大合宋、魯、衛、齊、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各國,一齊至鄭,觀兵於鄭之東門,一路俘獲甚眾。

——此師乃「三駕」之三也。

鄭簡公謂公孫捨之曰:「子欲激晉之怒,使之速來。

今果至矣,為之奈何?」

捨之對曰:「臣請一面求成於晉,一面使人請救於楚。

楚兵若能亟來,必當交戰,吾擇其勝者而從之。

若楚不能至,吾受晉盟,因以重賂結晉,晉必庇我,又何楚之足患乎?」

簡公以為然。

乃使大夫伯駢行成於晉;使公孫良霄、太宰石耎如楚告曰:「晉師又至鄭矣,從者十一國,兵勢甚盛,鄭亡已在旦夕。

君王若能以兵威懾晉,孤之願也。

不然,孤懼社稷不保,不得不即安於晉,惟君王憐之,恕之!」楚共王大怒,召公子貞問計。

公子貞曰:「我兵乍歸,喘一息未定,豈能復發?姑讓鄭於晉,後取之,何患無日!」共王餘怒未平,乃囚良霄石耎於軍府,不放歸國。

髯側有詩云:

楚晉爭鋒結世分,晉兵迭至楚兵體。

行人何罪遭拘執?始信分軍是善謀。

時晉軍營於蕭魚。

伯駢來至晉軍,悼公召入,厲聲間曰:「汝以行成哄我,已非一次矣。

今番莫非又是緩兵之計?」

伯駢叩首曰:「寡君已別遣行人先告絕於楚,敢有二心乎?」

悼公曰:「寡人以誠信待汝,汝若再懷反覆,將犯諸侯之公惡,豈獨寡人!汝且回去,與汝君商議詳確,再來回話。」

伯駢又奏曰:「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實欲委國於君侯,君侯勿疑。」

悼公曰:「汝意既決,交盟可也。」

乃命新軍元帥趙武,同伯駢入城,與鄭簡公歃血訂盟。

簡公亦遣公孫捨之隨趙武出城,與悼公要約。

是冬十二月,鄭簡公親入晉軍,與諸侯同會,因請受歃。

悼公曰:「交盟已在前矣,君若有信,鬼神鑒之,何必再歃?」

乃傳令:「將一路俘獲鄭人,悉解其縛,放歸本國。

禁諸軍不得犯鄭國分毫,如有違者,治以軍法!虎牢戍兵,盡行撤去,使鄭人自為守望。」

諸侯皆諫曰:「鄭未可恃也。

倘更有反覆,重複設戍難矣。」

悼公曰:「久勞苦諸國將士,恨無了期。

今當與鄭更始,委以腹心,寡人不負鄭,鄭其負寡人乎?」

乃謂鄭簡公曰:「寡人知爾苦兵,欲相與休息。

今後從晉從楚,出於爾心,寡人不強。」

簡公感激流涕曰:「伯君以至誠待人,雖禽一獸可逮1,況某猶人類,敢忘覆庇?再有異志,鬼神必殛!」簡公辭去。

明日使公孫捨之獻賂為謝:樂師三人,女樂十六人,歌鍾三十二枚,鏄磬相副,針指女工三十人,軋車、廣車共十五乘,他兵車復百乘,甲兵具備。

悼公受之。

以女樂八人,歌鍾十二,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

諸侯親附,如樂之和,願與子同此樂也。」

又以兵車三分之一,賜智罌曰:「子教寡人分軍敝楚,今鄭人獲成,皆子之功。」

絳、罌二將皆頓首辭曰:「此皆仗君之靈,與諸侯之勞,臣等何力之有?」

悼公曰:「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卻。」

乃皆拜受。

於是十二國車馬同日班師。

悼公復遣使行聘各國,謝其向來用師之勞,諸侯皆悅。

自此鄭國專心歸晉,不敢萌二三之念矣。

史臣有詩云:

鄭人反覆似猱狙2,晉伯偏將詐力鋤。

二十四年歸宇下,方知忠信勝兵戈。

時秦景公伐晉以救鄭,敗晉師於櫟,聞鄭已降晉,乃還。

明年為周靈王十一年,吳子壽夢病篤,召其四子諸樊、餘祭、夷昧、季札至一床一前,謂曰:「汝兄弟四人,惟札最賢,若立之,必能昌大吳國,我一向欲立為世子,奈札固辭不肯。

我死之後,諸樊傳餘祭,餘祭傳夷昧,夷昧傳季札,傳弟不傳孫。

務使季札為君,社稷有幸。

違吾命者,即為不孝,上天不祐!」言訖而絕。

諸樊讓國於季札曰:「此父志也。」

季札曰:「弟辭世子之位於父生之日,肯受君位於父死之後乎?兄若再遜,弟當逃之他國矣。」

諸樊不得已,乃宣明次傳之約,以父命即位。

晉悼公遣使弔賀。

不在話下。

又明年為周靈王十二年,晉將智罌、士魴、魏相,相繼而卒。

悼公復治兵於綿山。

欲使士丐將中軍,丐辭曰:「伯游長。」

乃使中行荀偃代智罌之任,士丐為副。

又欲使韓起將上軍,起曰:「臣不如趙武之賢。」

乃使趙武代荀偃之任,韓起為副。

欒黶將下軍如故,魏絳為副。

其新軍尚無帥。

悼公曰「寧可虛位以待人,不可以人而濫位。」

乃使其軍吏,率官屬卒乘,以附於下軍。

諸大夫皆曰:「君之慎於名一器如此。」

乃各修其職,弗敢懈怠。

晉國大治,復興文襄之業。

未幾,廢新軍併入三軍,以守侯國之禮。

是年秋九月,楚共王審薨,世子昭立,是為康王。

吳王諸樊,命大將公子一黨一帥師伐楚。

楚將養繇基迎敵,射殺公子一黨一,吳師敗還。

諸樊遣使告敗於晉,悼公合諸侯於向以謀之。

晉大夫羊舌肸進曰:「吳伐楚之喪,自取其敗,不足恤1也。

秦、晉鄰國,世有姻好,今附楚救鄭,敗我師於櫟,此宜先報。

若伐秦有功,則楚勢益孤矣。」

悼公以為然。

使荀偃率三軍之眾,同魯、宋、齊、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國大夫伐秦。

晉悼公待於境上。

秦景公聞晉師將至,使人以毒一藥數囊,沉於涇水之上流。

魯大夫叔孫豹,同莒師先濟,軍士飲水中毒,多有死者。

各軍遂不肯濟。

鄭大夫公子蟜謂衛大夫北宮括曰:「既已從人,敢觀望乎?」

公子蟜帥鄭師渡徑,北宮括繼之。

於是諸侯之師皆進,營於域林。

諜報:「秦軍相去不遠。」

荀偃令各軍「雞鳴駕車,視我馬首所向而行!」下軍元帥欒黶,素不服中行偃,及聞令,怒曰:「軍旅之事,當集眾謀,即使偃能獨斷,亦宜明示進退,烏有使三軍之眾,視其馬首者?我亦下軍之帥也,我馬首欲東。」

遂帥本部東歸。

副將魏絳曰:「吾職在從帥,不敢俟1中行伯矣。

亦隨欒黶班師。

早有人報知中行偃。

偃曰:「出令不明,吾實有過。

令既不行,何望成功?」

乃命諸侯之師,各歸本國,晉帥亦還。

時欒針為下軍戎右,獨不肯歸,謂范丐之子范鞅曰:「今日之役,本為報秦,若無功而返,是益恥也。

吾兄弟二人,並在軍中,豈可一時皆返?子能與我同赴秦師乎?「范鞅曰:「子以國恥為念,鞅敢不從!乃各引本部馳入秦軍。

卻說秦景公引大將蠃詹及公子無地,帥車四百乘,離域林五十里安營,正遣人探聽晉兵進止。

忽見東角塵頭起處,一彪車馬飛來,急使公子無地率軍迎敵。

欒鋮奮勇上前,范鞅助之,連刺殺甲將十餘人。

秦軍披一靡一欲走,望其後軍無繼,復鳴鼓合兵圍之。

范鞅曰:「秦兵勢大,不可當也!」欒針不聽。

蠃詹大軍又到,欒針復手殺數人,身中七箭,力盡而死。

范鞅脫申,乘單車疾馳得免。

欒黶見范鞅獨歸,問曰:「吾弟何在?」

鞅曰:「已沒於秦軍矣!」黶大怒,拔戈直刺范鞅。

鞅不敢相抗,走入中軍。

黶隨後趕到,鞅避去。

其父范丐迎謂曰:「賢婿何怒之甚也?」

——黶妻欒祁,乃范丐之女,故以婿呼之。

黶怒氣勃勃,不能制,大聲答日:「汝子誘吾弟同入秦師,吾弟戰死,而汝子生還,是汝子殺吾弟也。

汝必逐鞅,猶可恕,不然,我必殺鞅,以償吾弟之命!」范丐曰:「此事老夫不知也,今當逐之。」

范鞅聞其語,遂從幕後出奔秦國。

秦景公問其來意,范鞅敘述始末。

景公大喜,待以客卿之禮。

一日,問曰:「晉君何如人?」

對曰:「賢君也,知人而善任。」

又問:「晉大夫誰最賢?」

對曰:「趙武有文德,魏絳勇而不亂,羊舌肸習於《春秋》。

張老篤信有智,祁午臨事鎮定,臣父丐能識大體,皆一時之選。

其他公卿,亦皆習於今典,克守其官,鞅末敢輕議也。」

景公又曰:「然則晉大夫中,何人先亡?」

鞅對曰:「欒氏將先亡。」

景公曰:「豈非以汰侈1故乎?」

范鞅曰:「欒黶雖汰侈,猶可及身,其子盈必不免。」

景公曰:「何故?」

鞅對曰:「欒武子恤民一愛一士,人心所歸,故雖有弒君之惡,而國中不以為非,戴其德也。

思召公者,一愛一及甘棠,況其子乎?黶若死,盈之善末能及人,而武之德已遠,修黶之怨者,必此時矣。」

景公歎曰:「卿可謂知存亡故者也!」乃因范鞅而通於范丐,使庶長武聘晉,以修舊好,並請復范鞅之位。

悼公從之,范鞅歸晉。

悼公以鞅及欒盈並為公族大夫,且諭欒黶勿得修怨。

自此秦晉通和,終春秋之世,不相加兵。

有詩為證:

西鄰東道世婚姻,一旦尋仇斗日新。

玉帛既通兵革偃,從來好事是和親。

是年欒黶卒,子欒盈代為下軍副將。

話分兩頭。

卻說衛獻公名衎,自周簡王十年,代父定公即位。

因居喪不戚1,其嫡母定姜,逆知其不能守位,屢屢規諫,獻公不聽。

及在位,日益放縱,所親者無非讒諂面諛之人,所喜者不過鼓樂田獵之事。

自定公之世,有同母弟公子黑肩,怙一寵一專一政。

黑肩之子公孫剽,嗣父爵為大夫,頗有權略。

上卿孫林父,亞卿寧殖,見獻公無道,皆與剽結交。

林父又暗結晉國為外援,將國中器幣寶貨,盡遷於戚,使妻子居之。

獻公疑其有叛心,一來形跡未著,二來畏其強家2,所以含怨不發。

忽一日,獻公約孫、寧二卿共午食。

二卿皆朝服待命於門,自朝至午,不見使命來召,宮中亦無一人出來,二卿心疑。

看看日斜,二卿饑困已甚,乃叩宮門請見。

守閽內侍答曰:「主公在後圃演射,二位大夫若要相見,可自往也。」

孫、寧二人心中大怒,乃忍饑徑造後圃,望見獻公方戴皮冠,與射師公孫丁較射。

獻公見孫、寧二人近前,不脫皮冠,掛弓於臂而見之,問:「二卿今日來此何事?」

孫、寧二人齊聲答曰:「蒙主公約共午食,臣等伺候至今,腹且餒矣。

恐違君命,是以來此。」

獻公曰:「寡人貪射,偶爾忘之。

二卿且退,俟改日再約可也。」

言罷,適有鴻雁飛鳴而過,獻公謂公孫丁曰:「與爾賭射此鴻。」

孫、寧二人含羞而退。

林父曰:「主公耽於遊戲,狎近群小,全無敬禮大臣之意。

我等將來必不免於禍,如何?」

寧殖曰:「君無道,止自禍耳,安能禍人?」

林父曰:「我意欲奉公子剽為君,子以為何如?」

寧殖曰:「此舉甚當,你我相機而動便了。」

言罷各別。

林父回家,飯畢,連夜徑往戚邑,密喚家臣庾公差、尹公佗等,整頓家甲,為謀叛之計。

遣其長子孫蒯,往見獻公,探其口氣。

孫蒯至衛,見獻公於內朝,假說:「臣父林父,偶染風疾,權且在河上調理,望主公寬宥。」

獻公笑曰:「爾父之疾,想因過餓所致,寡人今不敢復餓子。」

命內侍取酒相待,喚樂工歌詩侑酒。

太師請問:「歌何詩?」

獻公曰:「《巧言》之卒章,頗切時事,何不歌之?」

太師奏曰:「此詩語意不佳,恐非歡宴所宜。」

師曹喝曰:「主公要歌便歌,何必多言!」原來師曹善於鼓琴,獻公使教其嬖妾,嬖妾不率1教,師曹鞭之十下。

妾泣愬2於獻公,獻公當嬖妾之前,鞭師曹三百。

師曹懷恨在心,今日明知此詩不佳,故意欲歌之,以激孫蒯之怒。

遂長聲而歌曰:

彼何人斯,居河之糜?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獻公的主意,因孫林父居於河上,有叛亂之形,故借歌以懼之。

孫蒯聞歌,坐不安席,須臾辭去。

獻公曰:「適師曹所歌,子與爾父述之。

爾父雖在河上,動息寡人必知,好生謹慎,將息病體。」

孫蒯叩頭,連聲「不敢」而退。

回戚,述於林父。

林父曰:「主公忌我甚矣!我不可坐而待死。

大夫蘧伯玉,衛之賢者,若得彼同事,無不濟矣。」

乃私至衛,往見蘧瑗曰:「主公暴虐,子所知也。

恐有亡國之事,將若之何?」

瑗對曰:「人臣事君,可諫則諫,不可諫則去之,他非瑗所知矣。」

林父度瑗不可動,遂別去。

瑗即日逃奔魯國。

林父聚徒眾於邱宮,將攻獻公。

獻公懼,遣使至邱宮,與林父講和,林父殺之。

獻公使視寧殖,已戒車將應1林父矣。

乃召北宮括,括推病不出。

公孫丁曰:「事急矣!速出奔,尚可求復,獻公乃集宮甲約二百餘人,為一隊。

公孫丁挾弓矢相從,啟東門而出,欲奔齊國。

孫蒯、孫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及於河澤,大殺一陣。

二百餘名宮甲,盡皆逃散,存者僅十數人而已。

賴得公孫丁善射,矢無虛發,近者輒中箭而死,保著獻公,且戰且走。

二孫不敢窮追而返。

才回不上三里,只見庾公差、尹公佗二將,引兵而至,言:「奉相國之命,務取衛侯回報。」

孫蒯、孫嘉曰:「有一善箭者相隨,將軍可謹防之!」庾公差曰:「得非吾師公孫丁乎?」

原來尹公佗學射於庾公差,公差又學射於公孫丁,三人是一線傳授,彼此皆知其能。

尹公佗曰:「衛侯前去不遠,姑且追之。」

約馳十五里,趕著了獻公。

因御人被傷,公孫丁在車執轡,回首一望,遠遠的便認得是庾公差了,謂獻公曰:「來者是臣之弟子,弟子無害師之事,主公勿憂。」

乃停車待之。

庾公差既到,謂尹公佗曰:「此真吾師也。」

乃下車拜見。

公孫丁舉手答之,麾之使去。

庾公差登車曰:「今日之事,各為其主。

我若射,則為背師;若不射,則又為背主;我如今有兩盡之道。」

乃一抽一矢叩輪,去其鏃,揚聲曰:「吾師勿驚!」連發四矢,前中軾,後中軫,左右中兩旁,單單空著君臣二人。

分明顯個本事,賣個人情的意思。

庾公差射畢,叫一聲:「師傅保重!」喝教回車。

公孫丁亦引轡而去。

尹公佗先遇獻公,本欲逞藝,因庾公差是他業師,不敢自專;回至中途,漸漸懊悔起來,謂庾公差曰:「子有師弟之分,所以用情。

弟子已隔一層,師恩為輕,主命為重。

若無功而返,何以復吾恩主?」

庾公差曰:「吾師神箭,不下養繇基,爾非其敵,枉送一性一命!」尹公佗不信庾公之言,當下復身來追衛侯。

不知結末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註解:

1幾:小凳桌。

牆,城上的矮牆。

2自剄:自一殺。

1堞:女。

2杌:小凳。

3庶人:平民。

4祀:祭祀,繼承香火。

1行成:講和,結盟。

2逮:及,不逮,不及。

1布:告訴。

心腹:想法,思想。

1逮:及,不逮,不及。

2猱狙:猱,猿類;狙:獼猴。

形容狡猾。

1不足恤:不足為訓。

1俟:等待。

1汰侈:驕縱。

1戚:悲傷。

不戚:不悲。

2強家:家兵勢大。

1率:服從。

率教:服從指教。

2泣愬:哭訴。

愬,訴的異體字。

1應: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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