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洪水漂流患難遭,堪嗟幼子一團一蓬蒿《說岳全傳》第三回 岳院君閉門課子 周先生設帳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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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岳全傳 - 第三回 岳院君閉門課子 周先生設帳授徒

說岳全傳

第三回 岳院君閉門課子 周先生設帳授徒

詩曰:

洪水漂流患難遭,堪嗟幼子一團一蓬蒿。

終宵紡績供家食,教子思夫淚暗拋。

且說這岳飛出了門,一時應承了母親出來打柴,卻未知往何處去方有柴。

一面想,一頭望著一座土山走來。

立住腳,四面一望,並無一根柴草。

一步步直走到山頂上,四下並無人跡。

再爬至第二山後一望,只見七八個小廝,成一團一打塊的在荒草地下頑耍。

內中有兩個,卻是王員外左邊鄰舍的兒子:一個張小乙,一個李小二。

認得是岳飛,叫一聲:「岳家兄弟!你來做甚事?」

岳飛道:「我奉母親之命,來扒些柴草。」

眾小童齊聲道:「你來得好!且不要執柴,同我們堆羅漢耍子。」

岳飛道:「我奉母命,叫我打柴,沒有功夫同你們頑耍。」

那些小廝道:「動不動什麼『母命』!你若不肯陪我們頑,就打你這狗頭!」岳飛道:「你們休要取笑,我岳飛也不是怕人的!」張乙道:「誰與你取笑!」李二接口道:「你不怕人,難道我們倒怕了你不成?」

王三道:「不要與他講!」就上前一拳,趙四就跟上來一腳,七八個小廝就一齊上前打攢盤,卻被岳飛兩手一拉,推倒三四個了,趁空脫身便走。

眾小廝道:「你走!你走!」口裡雖是這等說,卻見岳飛厲害,不敢追來。

有幾個反趕到岳家來哭哭啼啼,告訴岳安人,說是岳飛打了他。

岳安人把幾句好話安頓了他回去。

那岳飛打脫了眾小廝,卻往山後折了些枯枝,裝滿一籃,天色已晚,提了那筐籃,慢慢的走回家來。

走進門,放下柴籃,到裡邊去吃飯。

岳安人看見籃內俱是枯枝,便對岳飛道:「我叫你去執些亂柴草,反與小廝們廝打,惹得人上門上戶。

況且這枯枝乃是人家花木,倘被山主看見了,豈不被他們責打?況爬上樹去,倘然跌將下來,有些差池,叫做一娘一的倚靠何人?」

岳飛連忙跪下告道:「母親且免愁煩,孩兒明日不取枯枝便了。」

岳安人道:「你且起來。

如今不要你去抓柴了。

我向來在員外裡邊取得這幾部書留下,明日待我教你讀書。」

岳飛道:「謹依母命便了。」

當夜無話。

到了明日,岳安人將書展開,教岳飛讀。

那經得岳飛資質聰明,一教便讀,一讀便熟。

過了數日,岳安人叫一聲:「我兒,你做一娘一的積攢得幾分生活銀子,你可拿去買些紙筆來,學寫書法,也是要緊的。」

岳飛想了一想,便道:「母親,不必去買,孩兒自有紙筆。」

安人道:「在那裡?」

岳飛道:「待孩兒去取來。」

即去取了一個畚箕,走出門來,竟到水口邊滿滿的畚了一箕的河沙,又折了幾根楊柳枝,做成筆的模樣。

走回家來,對安人道:「母親,這個紙筆不消銀錢去買,再也用不完的。」

安人微微笑道:「這倒也好。」

就將沙鋪在桌上,安人將手把了柳枝,教他寫字。

把了一會,岳飛自己也就會寫了。

岳飛從此在家朝夕讀書寫字,不提。

且說王員外的兒子王貴,年紀雖只得六歲,卻生得身強力大,氣質粗鹵。

一日,同了家人王安到後花園中遊玩,走進那百花亭上坐下,看見桌上擺著一副象棋。

王貴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有這許多字在上面,做什麼用的?」

王安道:「這個叫做『象棋』,是兩人對下賭輸贏的。」

王貴道:「怎麼便贏了?」

王安道:「或是紅的吃了黑的將軍,黑的就輸;黑的吃了紅的將軍,黑的算贏。」

王貴道:「這個何難。

你擺好了,我和你下一盤。」

王安就把棋子擺好,把紅的送在王貴面前道:「小官人請先下。」

王貴道:「我若先動手,你就輸了。」

王安道:「怎麼我輸了?」

王貴先將自己的將軍吃了王安的將軍,便道:「豈不是你輸了?」

王安笑道:「那裡有這樣的下法,將軍都是走得出的?還要我來教你。」

王貴道:「放屁!做了將軍,由得我做主,怎麼就不許走出?你欺我不會下棋,反來騙我麼?」

拿起棋盤,就望王安頭上打將過來。

這王安不曾提防,被王貴一棋盤,打得頭上鮮血直流。

王安叫一聲:「啊呀!」雙手捧著頭,掇轉身就走,王貴隨後趕來。

王安跑到後堂,員外看見王安滿頭鮮血,問其原故。

王安將下棋的事稟說一遍。

正說未完,王貴恰恰趕來。

員外大怒,罵道:「畜生!你小小年紀,敢如此無禮!」遂將王貴頭上一連幾個栗爆。

王貴見爹爹打罵,飛跑的逃進房一中,到母親面前哭道:「爹爹要打死孩兒!」

院君忙叫丫環拿果子與他吃,說道:「不要哭,有我在此。」

說還未了,只見員外怒沖沖的走來,院君就房門口攔祝員外道:「這小畜生在那裡?」

院君也不回言,就把員外惡狠狠的一掌,反大哭起來,說道:「你這老殺才!今日說無於,明日道少兒,虧得岳安人再三相勸討妾,才生得這一個兒子。

為著什麼大事就要打死他?這粉一嫩的骨頭如何經得起打?罷!罷!我不如與你這老殺才拚了命罷!」就一頭望員外撞來。

幸虧得一眾丫環使女,連忙上前拖的拖、勸的勸,將院君扯進房去。

員外直氣得開口不得,只掙得一句道:「罷,罷,罷!你這般縱容他,只怕誤了他的終身不小!」轉身來到中堂,悶昏昏沒個出氣處。

只見門公進來報說:「張員外來了。」

員外叫請進來。

不一時,接進裡邊,行禮坐下。

王明道:「賢弟為何尊容有些怒氣?」

張員外道:「大哥,不要說起!小弟因患了些瘋氣,步履艱難,為此買了一匹馬養在家中,代代腳力。

誰想你這張顯侄兒天天騎了出去,撞壞人家東西,小弟只得認賠,也非一次了。

不道今日又出去,把人都踏傷,抬到門上來吵鬧。

小弟再三賠罪,與了他幾兩銀子去服藥調治,方才去了。

這畜生如此胡為,自然責了他幾下,卻被你那不賢弟媳護短,反與我大鬧一場,臉上都被他抓破。

我氣不過,特來告訴告訴大哥。」

王明尚未開口,又見一個人氣喘喘的叫將進來道:「大哥,二哥!怎麼處,怎麼處?」

二人抬頭觀看,卻是王明、張達的好友湯文仲。

二人連忙起身相迎,問道:「老弟為著何事這般光景?」

文仲坐定,氣得出不的聲,停了一會道:「大哥!二哥!我告訴你:有個金老兒夫妻兩個,租著小弟門首一間空房,開個湯圓店。

那知你這湯懷侄兒日日去吃湯圓,把他做的都吃了,只叫不夠。

次日多做了些,他又不去吃,做少了又去吵鬧。

那金老沒奈何,來告訴小弟,小弟賠他些銀子,把湯懷罵了幾句。

誰知這畜生,昨夜搬些石頭堆在他門首。

今早金老起來開門,那石頭倒將進去,打傷了腳,幸喜不曾打死。

他夫妻兩個哭哭啼啼的來告訴我,我只得又送他銀錢,與他去將養。

小弟自然把這畜生打了幾下,你那不賢弟一婦,反與我要死要活,打了我幾面杖!這口氣無處可出,特來告訴大哥。」

王明道:「賢弟不必氣惱,我兩個也是同玻」就將王貴、張顯之事說了一遍。

各各又氣又惱,又沒法。

正在無可奈何,只見門公進來稟說:「陝西周侗老相公到此要見。」

三個員外聽了大喜,忙一齊出到門外來相接。

迎到廳上來,見禮坐下。

王明開言道:「大哥久不相會,一向聞說大哥在東京,今日甚風吹得到此?」

周侗道:「只因老夫年邁,向來在府城內盧家的時節,曾掙得幾畝田產在此地,特來算算帳,順便望望賢弟們,就要返捨去的。」

王明道:「難得老哥到此,自然盤桓幾日,再無就去之理。」

忙叫廚下備酒接風,一面叫王安打發莊丁去挑行李來。

三個員外聚坐閒談。

王明又問:「大哥別來二十餘年,未知老嫂、令郎在於何處?」

周侗道:「老妻去世已久,小兒跟了小徒盧俊義前去征遼,歿於軍中。

就是小徒林沖、盧俊義兩個,也俱被一奸一臣所害。

如今真個舉目無親了。

不知賢弟們各有幾位令郎麼?」

三個員外道:「不瞞兄長說,我們三個正為了這些孽障,在此訴苦。」

三個人各把三個兒子的事告訴一番。

周侗道:「既然如此年紀,為何不請個先生來教訓他?」

三個員外道:「也曾請過幾位先生,俱被他們打去。

這樣頑劣,誰肯教他?」

周侗微笑道:「這都是這幾位先生不善教訓,以致如此。

不是老漢誇口,若是老夫在此教他,看他們可能打我麼?」

三個員外大喜道:「既然如此,不知大哥肯屈留在此麼?」

周侗道:「三位老弟面上,老漢就成就了侄兒們罷!」三個員外不勝之喜,各各致謝。

當日酒散,張、湯二人各自回去,不提。

這日王貴正在外邊頑要,一個莊丁道:「員外請了個狠先生來教學,看你們玩不成了!」王貴聽了,急急的尋著張顯、湯懷,商議準備鐵尺短棍,好打先生個下馬威。

次日,眾員外送兒子上學,都來拜見了先生,請周侗吃上學酒。

周侗道:「賢弟們且請回,此刻不是吃酒的時候。」

就送了三個員外出了書房,轉身進來,就叫:「王貴上書。」

王貴道:「客還未上書,那有主人先上書之理?這樣不通,還虧你出來做先生!」便伸手向襪統內一摸,掣出一條鐵尺,望著先生頭上打來。

周侗眼快手快,把頭一側,一手接住鐵尺,一手將王貴夾背一拎揪倒在凳上,取過戒方,將王貴重重的打了幾下。

你道富家子弟從未經著疼痛過的,這幾下直打得王貴伏伏貼貼,只得依他教訓。

那張顯、湯懷見了,暗暗的把短傢伙撇掉,也不敢放肆了。

自此以後,皆聽從先生用心攻讀。

且說這岳飛在隔壁,每每將凳子墊了腳,爬在牆頭上聽那周侗講書。

忽一日,書僮稟道:「西鄉有一個什麼王老實,要見老相公。」

周侗道:「我正要見他,快請他進來。」

書僮應聲:「曉得。」

出去不多時,引那王老實到書房內來,見了周侗便道:「小人一向種的老相公的田地,老相公有十餘年不曾到此,小人將歷年租米賣出來的銀子收在家裡。

今聞得老相公在此,特來看望,請老相公前去把賬來算算。」

周侗道:「難得你老人家這等志誠。」

便叫王貴:「你進去對王安說:『先生有個佃戶到此,可有便飯,拿一箸與他吃。」

王貴轉身進去。

周侗又問:「目下田稻何如?」

王老實道:「小人田內,一年有兩年的收成。

今年禾生雙穗,豈不是老相公的喜事?」

周侗道:「禾生雙穗,主出貴人的。

這也大奇,明日同你去看。」

正說間,書僮來叫佃戶外邊吃飯去,當同就留王老實住下。

次日,周侗對三個學生道:「我出三個題目在此,你們用心做成破題,待我回來批閱。」

一面說,一面換了衣服,便同了王老實出門下鄉去了。

且說岳飛看見周侗出門,心內想道:「先生既出去,我不免到他館中去看看。」

遂走將過來。

王貴看見,就一把扯住,叫道:「湯哥哥,張兄弟,你兩個人來看看這個人就叫岳飛,我爹爹常稱說他聰明得極。

今日先生出了題目,要我們做,我們那有這樣心情,不如央他代做做,何如?」

張、湯兩個齊聲道:「有理!我們正要回去望望母親,岳哥替一我們代做了罷!」岳飛道:「恐怕做出來不好,不中先生之意。」

三人道:「休要太謙,一定要拜煩的了。」

王貴恐岳飛逃走了,去將那書房門反鎖起來,對岳飛道:「你肚中飢餓,一抽一屜內有點心,盡著你吃。」

說罷,三個飛跑的頑耍去了。

岳飛將三人平昔所做的破題翻出看了,照依各人的口氣做了三個破題。

走到先生位上坐下,將周侗的文章細細看了,不覺拍案道:「我岳飛若得此人訓教,何慮日後不得成名!」立起身來,提著筆,蘸著墨,端過墊腳小凳,站在上邊,在那粉壁上寫了幾句道:

投筆由來羨虎頭,須教談笑覓封侯。

胸中浩氣凌霄漢,腰下青萍射鬥牛。

英雄自合調羹鼎,雲龍風虎自相投。

功名未遂男兒志,一在時人笑敝裘。

寫完了,念了一遍,又在那八旬後寫著八個字道:「七齡幼童岳飛偶題。」

方才放下筆,忽聽得書房門鎖響,回身一看,只見王貴同著張顯、湯懷推進門來,慌慌張張說道:「不好了!快走,快走!」岳飛吃了一驚!不知為著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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