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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緣 - 第八十六回 因舊事遊戲仿楚詞 即美景詼諧編月令

鏡花緣

第八十六回 因舊事遊戲仿楚詞 即美景詼諧編月令

話說一春一輝笑道:「姐姐快些一交一 一卷,妹一子有文章做了。」

題花道:

「巨屨《孟子》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

紫芝道:「求之弗得,那裡去了!」題花道:「飛了。

『有業』、『於牖』俱雙聲,敬寶鈿姐姐一杯,普席一杯。」

一春一輝道:「我因今日飛鞋這件韻事,久已要想替他描寫描寫,難得有這『巨屨』二字,意欲借此摹仿幾部書,把他表白一番。

姐姐可有此雅興?」

題花道:「如此極妙。

就請姐姐先說一個。」

一春一輝道:「我仿宋玉《九辯》:獨不見巨屨之高翔兮,乃隋卞氏之圃。」

題花道:「我仿《反離蚤》:巨屨翔於蓬渚兮,豈凡屨之能捷?」

玉芝道:

「我仿賈誼賦:巨屨翔於千仞兮,歷青霄而下之。」

小一春一道:「我仿宋玉《對楚王問》:

巨屨上擊九千里,絕之霓,入青霄,飛騰乎杳冥之上,夫凡庸之屨,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一春一輝道:「這幾句仿的雄壯。」

紫芝道:「若要雄壯,這有何難!我仿《莊子》:

其名為屨,屨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足屨也,海運則將徒於南冥。

南冥者,天池也。

《諧》之言曰:『屨之徒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傳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墮者也。

』」一春一輝道:「這個不但雄壯,並且極言其大,很得題神。」

題花道:「若像這樣,仿到何時是了?莫若把五經仿了好接前令。

我仿《一春一秋》:庚子,夏四月,一屨高飛過卞圃。」

一春一輝道:「記其年,記其月,而並記其所飛之地,這是史筆不可少的。」

玉芝道:「我仿《一春一秋》:庚子,夏四月,一屨高飛過卞圃。」

一春一輝道:

「記其年,記其月,而並記其所飛之地,這是史筆不可少的。」

玉芝道:「我仿《易經》:

初九,屨,履之則吉,飛之則否。

象曰:「履之則吉,行其正也;飛之則否,舉趾高也。」

一春一輝道:「此言事應休咎,也是不可缺的。」

小一春一道:「我仿《禹貢》:闕屨維大大,厥足維臭。」

一春一輝道:「這是言其形,辨其味,也是要緊的。」

青鈿道:「原來姐姐還能辨其味,倒也難得。」

紫芝道:「我仿《毛詩》:巨屨揚矣,於彼高岡;大足光一交一 一,於彼馨香。」

一春一輝道:「『馨香』二字是褒中帶貶,反面文章,含蓄無窮,頗有風人之旨。

我仿《月令》:是月也,牡丹芳,芍葯艷,游卞圃,拋氣球,鞋乃飛騰。」

玉芝道:

「還有一句呢?」

紫芝道:「足赤。」

說的眾人好笑,青鈿道:「你們變著樣兒罵我,只好隨你嚼蛆,但有侮聖言,將來難免都有報應。」

眾人道:「有何報應?」

青鈿把舌一伸,又把五個手指朝下一彎道:「只怕都要『適蔡』哩。」

眾人聽了,一齊發笑。

董寶鈿掣了鳥名雙聲道:

「錦雞譙周《法訓》羊有跪侞之禮,雞有識時之候。

『羊有』、『識時』俱雙聲,『時之』疊韻,敬素雲姐姐一杯。

此句當中可以點斷,不敢轉敬。」

素雲掣了花卉雙聲道:

「蒹葭申培《詩說》蒹葭君子,隱於河上。

本題、『隱於』俱雙聲,敬墨香姐姐一杯。」

陽墨香掣了地理雙聲道:

「疆界《陶彭澤集》紆遠轡於促界。

『紆遠』雙聲,敬麗蓉姐姐一杯。」

蘭言聽墨香飛的這句,把他細細望了一望,不覺歎息不已。

余麗蓉掣了列一女一疊韻道:

「王嬙劉劭《人物誌》詩詠文王,小心翼翼。

『文王』、『小心』俱雙聲,敬耕煙姐姐一杯。」

竇耕煙道:「此句幸虧當中可以點斷,省了一個笑話。」

於是掣了花卉雙聲道:

「黃花《邱司空集》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

『懷黃』、『帷幄』俱雙聲,敬翠鈿姐姐一杯。」

花再芳說:「黃花無所指,未免過於浮泛,只怕要飲一杯。」

耕煙道:「汲家《周書》:『又五月,菊有黃華。

』《禮記-月令》:『季秋之月,鞠有黃華。

』這兩部書都說的是菊,為何妹一子無指呢?古無『花』字,俱以『華』字通用,如光華之華,讀為陽平;華卉之華,讀做陰平。

況《爾雅-釋草》明明寫著:『荷,芙蕖,其華菡萏。

』他如『唐棣之華』、『桃始華』之類,莫不以『華』為『花』。」

再芳道:「若據此說,我這賤姓竟是杜撰了。

但花字始於何時,姐姐可知麼?」

耕煙道:「妹一子記得北魏太武帝始光二年造新字千餘,頒之遠近,以為楷式。

如花字之類,雖不知可在其內,但晉以後每每見之於書,大約就是當時所頒新字了。」

董翠鈿掣了飲食雙聲,想了多時,雖有幾個,無奈總不能承上。

紫芝見他為難,因暗向題花道:「他有結巴毛病,我教他奏個音樂你聽。」

忙把湯匙拿起,向翠鈿照了一照,又將兩手比做一個圓形,故意說道:「飛了許多句子,可惜總未將班婕妤、蘇若蘭詩句飛出來,姐姐何不飛一句呢?」

翠鈿猛然被他提醒,連忙說道:「湯……湯……

湯一團一 班婕妤詩裁成合一歡 扇,一團一 一團一 如明月。

『合一歡 』、『一團一 一團一 』俱雙聲,敬呸!敬四妹妹一杯。」

董花鈿道:「怎麼敬到家裡來了?」

題花道:「剛才是蔣四姑娘敬蔣二姑娘,此刻又是董二姑娘敬董四姑娘,怪不得我們都摸不著酒吃。」

紫芝道:「他豈但敬酒,並且湯、湯、湯敲起大鑼,還奏樂哩。」

幽探道:「我聞翠鈿姐姐口吃毛病醉後更甚,大約今日又多飲兩杯了。」

紫芝道:「我說個笑話:一人素有口吃毛病,說話結結巴巴,極其費事。

那日偶與眾友聚會,內中有一少年道:『某兄雖然口吃,如能隨我問答,不假思索,即可教他學做雞鳴。

』眾友道:『凡口吃的,說話全不能一自一己做主,不因不由就要結結巴巴,何能教他學做雞鳴?果然如此,我們都以東道奉請。

』少年道:『既如此,必須隨問隨答,不許停頓。

』因取出一把谷來放在口吃面前道:『這是何物?』口吃者看了,隨即答道:

『谷……谷。

』」說的眾人好笑。

紫芝用湯勺掬了一勺湯道:「翠鈿姐姐:你看這是何物?」

翠鋇看了笑道:「這……這……刻簿鬼,又教我奏樂了。」

董花鈿掣了列一女一雙聲道:

「敬姜《班蘭台集》列肆侈於姬美。

本題雙聲,敬蘭蓀姐姐一杯。」

閔蘭蓀正吃的爛醉,聽見令到眼前,急忙怞了一簽,高聲念道:「身一體雙聲。」

想了多時,信步走到玉兒那邊道:「我看看他們用的都是甚麼書,莫用重複了,又要罰酒。」

紫芝趁空寫了一個紙條,等蘭蓀走過,暗暗遞了過去。

蘭蓀正在著急,看了一看,如獲至寶,慌忙說道:

「腳筋《洛陽伽藍記》牛筋狗骨之木,雞頭鴨腳之草。

『狗骨』雙聲,敬婉如姐姐一杯。」

眾人聽了,滿心要笑,都因蘭蓀一性一情一不好,又不敢笑,只得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勉強忍住。

紫芝道:

「婉如姐姐這杯吃的有趣,還有狗骨可以下酒哩。」

婉如皺著眉頭,一自一言一自一語道:「偏偏輪到俺,又是腳筋,又是狗骨都來了。」

眾人聽了,那個敢笑,只得再三忍住。

花再芳道:「所報名類,原要顯豁明白,雅俗共賞;若說出來,與其慢慢替他破解,何不就像蘭蓀姐姐這個明明白白,豈不爽一快?我倒要賞鑒一杯。」

紫芝道:「你因有好萊,一自一然想酒吃了。」

婉如掣了果木雙聲道:

「金橘陳壽《三國誌》陸郎作賓客而懷橘平?

『陸郎』雙聲,敬芳一春一姐姐一杯。」

芳一春一掣了時令雙聲道:

「人日宗懍《歲時記》正月七日為人日。

本題雙聲,敬麗樓姐姐一杯。」

青鈿道:「初七為人日,請教初一、初二呢?此說可見經史麼?」

鄴芳一春一道:「此說見董勳《問答》;後來《魏書序》亦有一雞、二狗、三豬、四羊、五牛、六馬、七人、八谷之說。

大約一自一元旦至初八日總宜睛和為佳;即如初五為午,轉是日有狂風暴雨,當主牛有災病。

余可類推。」

姜麗樓掣了音律雙聲道:

「律呂劉向《別錄》吹律而一溫一 至黍生『黍生』雙聲,按時音『而一溫一 』也是雙聲,敬繡田姐姐一杯。」

鄒婉一春一道:「這個『黍』字,我們讀做『褚』字,與『生』字件非一母,為何是雙聲?」

一春一輝道:「按『黍、鼠、暑』三字,韻書都是賞呂切,乃『舒』字上聲,正與『生』字同母;若讀『褚』字,那是南方土音,就如北方土音把『容』字讀做『戎』字。

好在有書可憑,莫若都遵韻書為是。」

鍾繡田掣了獸名雙聲道:「『鼠』字既是賞呂切,我就易於一交一 一卷了:

「-鼠姚恩廉《梁書》意懷首鼠,及其猶豫。

『首鼠』、『猶豫』俱雙聲,敬芸芝姐姐一杯。」

芸芝掣了飲食雙聲道:

「菽水蔡邕《獨斷》地下之眾者莫過於水。

『之眾』、『眾者』俱雙聲,敬青鈿姐姐並普席一杯。」

青鈿道:「我記得這句出在《風俗通》,怎麼說是《獨斷》?難道姐姐說錯也教我吃酒麼?」

一春一輝道:「你又記錯了。

那《風俗通》是『土中之眾者莫若水』,與『地下之眾者莫過於水』卻稍有分別,原來這酒還是要你吃的。」

青鈿教玉兒把書取來看了,這才把酒告干,掣了官名雙聲道:

「尚書魏征《隋書》聖人在上,史為書,瞽為詩。

『為詩』疊韻,敬驪珠姐姐一杯。」

驪珠掣了地理雙聲道:

「山水《龍魚河圖》崑崙山有五一色一水。

『崑崙』疊韻,敬蘭芝姐姐一杯,」蘭芝掣了文具雙聲。

題花道:「可惜今日已晚,只能行得雙聲疊韻之令,小能聯韻。

有一百人每人一韻做一首百韻詩,豈非大觀麼。」

一春一輝道:「每人只得一韻,若疊起精神,細細做去,只怕竟是曹娥碑『黃絹幼一婦一』那個批語哩。」

蘭芝道:「就只怕的內中有幾位姐姐不喜做詩;若果高興,豈但黃絹幼一婦一,並且傳出去還有一個批語:

鎮紙房喬《晉書》洛陽為之紙貴。

『為之』疊韻,『之紙』雙聲,敬瑞-姐姐並普席一杯。」

呂瑞-掣了器物雙聲道:

「竹枕令狐德芬《周書》所居之宅,枕帶林泉。

『之宅』、『宅枕』俱雙聲,敬蘭英姐姐一杯。」

章蘭英掣了藥名疊韻道:「可惜有許多好書都不准再用,只好藉著酒字敷衍完卷子:

茱萸束-《發蒙記》貓以薄荷為酒,蛇以茱萸為酒。」

玉芝道:「虎以犬為酒,鳩以桑椹為酒。」

蘭英道:「妹妹莫鬧。

本題疊韻,敬乘珠姐姐一杯。」

掌乘珠掣了天文雙聲道:

「陰陽荀悅《申鑒》想伯夷於首陽,省四皓於商山。

『夷於』、『商山』俱雙聲,敬蘭音姐姐一杯,可惜《易經》有人用過,若飛『曰陰與陽』,豈不與『齊莊中正』並美麼?」

紫芝道:「若飛京房《易傳》『《易》曰陰遇陽』,還是四個雙聲哩。」

枝蘭音掣了昆蟲雙聲道:

「衣魚《元中記》一日逢魚頭,七日途魚尾。」

玉芝道:「此魚如此之長,若吃東兩,豈不要三四天才到腹麼?『一日』、『七日』俱疊韻,敬紅紅姐姐一杯,我替蘭音姐姐說了。」

紅紅道:「適因『衣魚』二字,偶然想起書集往往被他蛀壞,實為可恨。

麗一春一姐姐最一精一藥一性一,可有驅除妙方?」

潘麗一春一道:

「古人言,司書之仙名『長恩』,到了除夕,呼名祭之,蠹魚不生,鼠亦不。

妹一子每每用之有效。

但遇梅雨時也要勤曬,著聽其朽爛,大約這位書仙也不管了。」

紅紅連連點頭,掣了百谷雙聲道:

「薏苡王充《論衡》薏苡之一莖一,不過數尺。

本題雙聲,敬錦雲姐姐一杯。」

錦雲掣了一簽,正在高聲念道『天文雙聲』,忽覺松林微微透出一陣涼風,個個吹的毛骨悚然。

閨臣道:「怎麼剛掣天文就刮起風來?這簽竟有些作怪!為何風中還帶一股清香?」

舜英道:「此香順風飄來,宛如丹桂,若非四季桂,安能如此。

原來此處卻有如此佳品。」

寶雲道:「家父四季桂久已進上,此時那得有此。

適才這陣幽香,芬芳異常,豈下界所有;且陣陣俱從霄漢吹來,看這光景,果真竟是『天香雲外飄』了。

莫非這位桂花仙姑知道今日座有佳賓,特放此香,以助妹一子敬客之意麼?」

銀蟾道:「據我看來。

此是師母連得貴子之兆,或主玉兒下科蟾宮折桂也未可知。」

只見丫環向寶雲道:「剛才卞興來稟:外面有兩個一女一子一自一稱殿試四等才一女一,雖系四等,卻是博學。

他因眾才一女一在此聚會,執意要來談談,如果都是學問非凡,得見一面,死也甘心;若非真才,不敢相見,他也不敢勉強,只等眾才一女一回他一句,他就去了。

卞興因他說之至再,不敢不稟。

如何回他,請小姐示下。」

寶雲聽了,默默無言。

閨臣道:

「丫環:你教管家去回他,就說我們殿試都是僥倖名列上等,並非真才實學,何敢一自一不量力,妄一自一談文。

況在酒後,尤其不敢冒昧請見。」

若花道:「閨臣阿妹是謙謙君子,如此回復,卻也省了許多唇一舌。」

只見亭亭、題花、一春一輝、青鈿一齊連說「不可!……」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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