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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俠傳 - 第九十八回 紅蓮寺和尚述情由 瀏陽縣妖人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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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紅蓮寺和尚述情由 瀏陽縣妖人說實話

話說孫癩子走到那寺院門口一看,寺門上嵌了一方石匾,匾上刻著紅蓮寺三個大字,心想:

紅蓮寺不是才建造了沒有多少年的新寺院嗎?我回瀏陽就聽得有人說,紅蓮寺裡的和尚戒律極嚴,不似尋常庵寺裡的和尚,一點清規沒有。

原來有這種人物在裡面,怪不得比尋常庵寺裡的和尚好。

可惜我剛才失了計較,不曾追上這和尚攀談,不知道他的法號,怎好進去拜訪他呢?

孫癩子正在山門外躊躇,忽見寺裡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和尚,兩眼東張西望,好像尋找什麼人的樣子。

看見了孫癩子,便合掌招呼道:「你這位老闆貴姓?是從城裡跟隨我們師傅到這裡來的麼?我師傅打發我出來接老闆到寺裡去有

話說。」

孫癩子聽了,暗自吃驚道:「我一路跟來,並不見他回頭,我也沒露出一點兒聲息,使他聽得,他畢竟知道我是從城裡跟出來的,可見他的本領確是了得。

我正著急不知他的法號,不好進去拜訪,難得他先打發人出來迎接我。

當即拱手向和尚答道:」我姓孫,名耀庭,因見令師的儀表非凡,料知不是尋常的和尚。

請問令師的法諱是如何稱呼?「這和尚答道:」我師傅法名無垢,現在佛殿上等候孫老闆進去。

「孫癩子便跟著和尚走進紅蓮寺。

只見無垢和尚巍然直立在佛殿上,雙手握住那枝又粗又壯的禪杖,抵在地下。

遠望去儼然一尊護法的韋馱神像。

杖頭的葫蘆,已不知在何時除去了。

孫癩子看了這種神威抖擻的樣子,覺得奇怪。

不由得邊走邊心裡心念道:「我雖是初次來拜訪他,不應在暗中跟隨他走這們遠,但是我只為欽仰他是同道,並無絲毫惡意。

他既能不停步不回頭,知道有我跟隨他到了山門之外,便應該知道我絕沒有與他為難的念頭,又可必使出這般神氣來見我呢?」

一路忖想著,已到了佛殿。

刻見無垢和尚還是那般神氣,心裡很不高興,深悔不該進來,自尋侮辱。

出外迎接的和尚,上前對無垢說道:「這人自稱姓孫,名叫耀庭。

據說因見師傅的僅表不凡,所以跟到這裡來了。」

無垢和尚鼻孔裡響雷也似的哼一聲,即掉過臉來,換過了一副笑容,望著孫癩子,說道:「原來是孫大哥,大約已相隔差不多十年不見面了。

不說出來,簡直見面不認識。

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倚了禪杖,重新合掌行禮。

孫癩子見無垢這們一來,便弄得莫名其妙了,只得回禮,說道:「我因見了老法師的莊嚴儀表,有心結識,不知不覺的就從城裡追隨到了此地。

是這般拜訪高賢,實是冒昧之至。

但記不起與老法師十年前曾在何處相見過。」

無垢和尚笑道:「老僧因經營這所紅蓮寺,已八年不朝峨嵋了。

不是已差不多十年不與孫老哥見面了嗎?」

孫癩子聽了喜笑道:「我的眼力真太不濟了。

我追蹤老法師的時候,還只以為是同道,誰知竟是同門的道侶。

只因那時每次在峨嵋聚會的人太多,所以在異地相逢,稍不留意便錯過了。」

無垢和尚立時改變了一種親密的態度,慇勤招待孫癩子到方丈裡坐著,說道:「老哥不要見怪,我剛才相見時那般傲慢的舉動,這其間有一個緣故,不能不向老哥說明白。

老哥是自家人,不用相瞞。

我住持這紅蓮寺已有七八年了,這七八年中,我的足跡不但去城市的時候稀少,並且不大跨出寺門。

就是這寺裡的一干僧侶,因多半是在四川剃度的,為要清修才到這寺裡來。

於本地的人情習俗,都不大明白,平日也少有去外面走動的,不料前月忽然來了一個身材狠壯健,年紀約有三十多歲的漢子,到寺裡聲稱要會當家和尚。

知客僧問他:會當家師幹什麼?他就圓睜著一雙怪眼,大聲喝罵道:『你管我會當家師幹什麼?你當家師不做強盜,難道不敢見人嗎?』知客僧見他開口便罵人,好生無禮,本待和他計較一番,只因礙著寺裡清規,是不許與人惡聲爭吵的,勉強按納住一性一子,來方丈如此這般的報給我聽。

我想:世間那有這們不講理的人,必是有意來尋事的,我只好出去見他。

以為他不過是一個無賴的痞棍,想來找我們出家人喝橫水的。

及至走出來一看那人的神氣,卻不像個無賴,並很客氣的向我行禮,說道:「我是趙如海。

聽說老和尚的法術高強,特地前來領教。」

說罷,又拱了拱手。

「我初到瀏陽的時候,就聽得地方上一般老年人時常閒談起鄧法官的法術怎生高妙,如何屢次用法術捉弄婦人,用鐵釘釘死古樹。

我正待去會會他,看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敢如此肆行無忌?無奈那時初到瀏陽,鎮日為建造這紅蓮寺的事,忙個不了,一時一抽一不出閒工夫去瞧他。

而不久也就聽得人傳說:鄧法官已被樹妖害死了。

生平所會的法術,一股腦兒傳給他第二個徒弟趙如海了,嗣後又聽得人說,趙如海在鄧法官手下做徒弟的時候,雖也是和他大師兄王大門神一般的喝酒賭錢,毫無忌憚。

然吃他兩人的虧,被他兩人所害的,儘是平日在賭一場裡面討生活,及時常和兩人在一塊兒鬼混的無賴。

絕不與他兄弟相干的人,並不侵犯。

誰知鄧法官一死,趙如海的行徑便簡直是十惡不赦了,弄得瀏陽人又恨他又怕他。

有幾個出頭露面的紳士,都為自己的小一姐、少一奶一奶一上了趙如海的當,不好明說出來,藉故在瀏陽縣告他。

縣太爺派差去拿他。

那些差役自知不是趙如海的對手,不敢去拿,故意賣人情,使人送信給趙如海,教他避開一步,好用畏罪潛逃四個字回去銷差。

「只是趙如海那裡肯逃呢?口裡對送信的人說就走,等送信的人去後,仍是坐在家中不動。

差役見了面沒法,只得向他求情,請他到案。

他說:我不打算到案,也不坐在家中等候你們了,去罷,去罷!於是跟隨差役同到縣衙裡。

那幾個紳士告他是妖人,專會用邪法害人。

縣太爺坐堂審訊他。

他直言不諱是會法術。

並且不待審問他用邪術害人的事跡,他自己一口氣供出來。

說某公館的某小一姐,因一愛一他身一體生得強壯,暗地打發老一媽一子到他家約他去通一奸一。

某公館裡的少一奶一奶一因不生育請他去治病。

在治病的時候,歡喜他的法術靈驗,自願和他做露水夫妻。

都是出於兩相情願,沒有一個是用邪術強一姦一的。

「縣太爺想不到會說出這些話來,一則各紳士的面子過不去,二則這樣案情重大。

待認真掃法懲辦罷?又恐怕吃力不討好,待不認真罷?於自己的官聲有礙。

若遇著挑眼的上司,說不定就因此壞了前程。

只得故意將驚堂木一拍,喝聲:混帳東西!在本縣面前,怎敢是這們胡說亂道!

你分明是得了顛狂的病,所以滿口瘋話!再敢胡說,本縣就要賞你的板子了!以為有這樣的言語開導了趙如海,趙如海理會了這用意,索一性一裝出瘋顛的模樣,便可以含糊了案的。

叵耐趙如海偏不自認瘋癲,倒洋洋得意的說道:『你不要打算加我一個瘋癲的聲名,替那幾家公館裡遮醜。

他們不迎接我到他公館裡去,我不至無端跑去。

他們的小一姐少一奶一奶一不求我通一奸一,我不至跑到他閨閣裡面去行一婬一。

「縣太爺見掩飾不了,只得問:那些紳士為什麼要迎接他到公館裡去?他說:某紳士因聽說他會用黃銅煉成黃金,特地親自到他家迎接。

為怕外面露出風聲,不是當耍的,所以慇勤款待他,住在小一姐的閨房隔壁。

不許當差的見面,免得去外邊對人亂說。

某紳士因想從他學道,教自己的姨太太少一奶一奶一都拜給他做女弟子。

總之,家家都是想得他的好處,自討虧吃,與他無干。

那縣太爺是個科甲出身的人。

雖聽了這些供詞,卻不相信趙如海真有什麼法術,即問他:果真會些什麼法術?趙如海說:會的法術太多,一時也就說不盡。

看要什麼法術便會什麼法術。

縣太爺也想看看到底有什麼法術,便說:你且隨意顯一些兒給本縣看看。

趙如海說:這是很容易的事,你瞧著我,眼睛不要動,我的法術就來了。

縣太爺真個目不轉晴的瞧著他,忽覺兩眼一花,眼前的人物都看不清楚了。

連忙舉起衣袖,揩了揩眼睛再看時,已不見趙如海的影子了。

兩邊站班的衙役也都登時驚詫起來,各人都一般的只覺得兩眼一花,不知道趙如海是怎生跑掉的?

「他自在縣衙大堂上鬧了這回玩意,做縣官的就想不認真,敷衍過去也不行了,沒奈何,只得又出票拿他。

第二次又把他拿著了。

縣大爺預備了許多烏雞、黑狗的血。

趙如海一到,真個弄得狗血淋頭,所有的法術,一時都被污穢得不靈驗了。

這種妖人照例處死。

「行刑的這日,瀏陽滿城的男婦老幼,上萬的人擁到法場看熱鬧。

劊子手推趙如海出來,一路談笑,神色自若,並對著許多看熱鬧的人問劊子手的刀快也不快?大家眼睜睜的望著劊子手舉起雪亮的鋼刀,一刀砍去。

但見金光一閃,鋼刀砍在空處,刀下的趙如海己不知去向了,僅剩下一條捆一綁的繩索,委棄在地。

監斬的官兒和劊子手正在驚駭之際,天色陡變,一霎時狂風怒吼,大雨傾盆而下。

監斬宮分明看見趙如海科頭赤腳的,在看熱鬧的人叢中跑來跑去。

一般人好像多沒有看見的樣子。

監斬官指揮左右去捕拿,左右的人都不曾看見,如何捕拿得著咧?拿了些科頭赤腳的人,一看都不是趙如海。

監斬官因有職責在身,不能眼望著趙如海逃走,不上前擒捉,只好親自動手。

也顧不得風吹翎頂,雨濕衣冠,躥入人叢中,東抓一把,西拉一下。

看熱鬧的人見了這情形,都以為監斬官瘋了,嚇得四散奔逃。

直等到看熱鬧的人散盡了,監斬官才沒看見趙如海了。

渾身被雨淋得如落湯雞一般,加以累得一身大汗,那裡還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監斬官呢。

「次日,趙如海又在街上行走,有人問他昨日在法場上的事,他說:『我自己的死期末到,誰也殺不死我。

我因那監斬官的情形可惡,我在路上和人說說話,他也裝腔做勢的向我高聲叱罵。

他以為我死在臨頭了,不妨欺負欺負,顯顯他自己的威風。

我若不捉弄他,使他吃點兒小虧,他也不知道我的歷害。

』自是以後,趙如海的行為,不但沒有變好,益發比從前來得惡毒了。

「我曾幾次動念,要替瀏陽人除了這妖物,無奈我是出家人,一則不願意侵犯殺戒,二則因趙如海是遠近知名的妖物,我出頭去除他,說不定也弄得大眾都知道了我的行徑。

因此遲疑復遲疑,不敢冒昧從事。

想不到他竟會自己找到我這裡來。

我既是出家人,怎願意與他爭長較短?當下自然不認會法術的話,說他誤聽人言,找錯人了。

他說道,我姓趙的豈有找錯人的道理?我那時仔細打量他,覺得他的面貌並非十分兇惡之人,何以他的行為竟般兇惡得不可思議?他不來找我,便可以不管。

既是找到我這裡來了,我佛以度人為本,不妨設法開導他。

倘能使他歸向正路,豈不甚好?我既動了這個念頭,就對他說道:『我現在也用不著爭辯,既算是個有道術的,我是出家人,住在這紅蓮寺裡,從來不與外人交接,也不礙你的事,你為什麼要特地跑來和我較量呢?

不是我出家人說瞧不起你的話,你的行為我早已知道。

休說你只有這一點兒茅山法,就是上界金仙,像你這般行為,也快遭天譴了。

你師傅一生造孽的結果,你不是親眼看見的嗎?』我以為這一番話,總可以說得趙如海悔悟。

不料他聽了反哈哈大笑道:『我見面說特來領教的話,不是要領教這些三歲小孩都說得出的言語。

你要知道,各人的處境不同,見地也就跟著有區別。

你以為我師傅的死,是一生造孽的結果,我卻說我師傅一生修積,己得到彼岸了。

』」

孫癩子聽到這裡,說道:「原來他師徒修的是魔道。

大師卻怎生對付他呢?」

無垢點頭道:

「倒來得湊巧。

他找我比劍,算是他自討煩惱,累出一身大汗,連眉一毛一都削去了半邊。

臨去的時候,見東邊腳下安放著一口銅鐘,他順手向鍾上一指,便聽得啷一聲,銅鐘被他指破了一條縫,足有尺來長,三寸來闊。

他說:留了這個紀念給後人看。

我說:就這們給後人看了不希罕,請看老僧的罷。

我當時走過去,捏了一把鼻涕,糊在裂縫上,將裂縫登時補了起來,他看了一言不發,就此拱了拱手走了。

「前日我偶然出外,聽得許多人傳說,那社壇附近十多里地方,發生了瘟疫,人畜被瘟死的已不少了,幸虧有趙如海在社壇裡敕符水救人,無論是人是畜,害了瘟疫的,只要一喝他的符水便立時好了。

不過他這符水,不肯輕易給人,至少要賣一串錢一杯。

若是富有家產的人去求水,八百串一千串不等。

他說多少要多少,短少一文也沒水給人家。

有錢的人為要救一性一命,說不得價錢貴,就是變賣產業,也得如數給他錢,買他一杯符水。

惟有沒錢的人,害了瘟症,非有他的水不能治,多有一逼一得鬻妻賣子的。

有人問他:取了這們多的錢,有何用處?他說他師傅死後已經成神,至今尚沒有廟宇。

賣符水得來的錢,就將社壇的地址,建造一所很大的廟宇。

我一聽這類傳說的話,就覺的不對,哪有瘟症百藥不能治,而他的符水卻獨能奏效的道理?借一杯水是這般勒一逼一人家的錢,這香的瘟疫,不顯系是他造成的嗎?像這樣惡毒還了得。

偌大一個瀏陽縣,既沒有人出頭制伏他,我的寺院也在瀏陽,不能再裝聾作啞不過問了。

主意已定。

即時走到社壇去。

「我在幾年前,曾到社壇遊覽過的。

那株合抱不交的梨樹。

那時雖已枯死,然只沒了枝葉,樹身還是挺挺的豎著,撐天蔽日。

前日去看時,連樹蔸都不知掘到那裡去了。

就在梨樹的地址上,搭蓋了一所茅棚。

求水的人,來來去去,提壺捧碗的絡繹不絕。

那些愚民,真愚蠢得可憐,出了許多賣田產、鬻兒女的錢,換了一杯符水,悟不到中了趙如海的一奸一計,倒也罷了。

瘟症用符水治好了的,還十二分的感激趙如海。

趙如海對人說是他師傅鄧法官顯靈,所以符水有這們神驗。

於是治好的人,有捧著三牲酒醴來祭奠鄧法官的。

也還有來求治雜病的。

一所小小的茅棚,簡直比一切的神廟都來得熱鬧。

「縣太爺也慮及怕因此鬧出什麼亂子來,出示禁止。

無如趙如海從來不知道畏懼國法,而一般衙役,也都知道趙如海的厲害,雖奉了縣太爺的命前去封禁,那裡敢在趙如海跟前露出半點封禁的意思來,我看了委實有些忍耐不住,走進茅棚,舉禪杖一陣亂掃。

眾鄉民不認識我,大家嚷道:那裡跑來的這個瘋和尚,好大的氣力。

啊呀呀,神龕香案都掃得飛起來了!快躲閃,快躲閃,碰一下不是當耍的!大家嚷著都四散跑了。

趙如海想不到我有這一著。

沒看見我的時候,以為果是偶然跑來的瘋和尚。

他是會邪術的人,大約自謂不難對付,橫眉怒目的從神龕後面躥出來。

口中一路喝問:是那裡來的野雜種,敢鬧到這裡來?我也懶得回答,一禪杖就把那茅棚的頂揭穿了。

趙如海一抬頭看見是我,連忙轉身往棚後便跑。

我料想他不敢再來。

因見一般敬神求水的人並沒有散去,大家都遠遠的立著,伸長脖子向茅棚裡張望。

我不願意使人知道我是這紅蓮寺的住持,所以不在那茅棚裡停留,也從棚後走了出來。

一看不見趙如海的蹤影,心中忽然一動,暗想:這妖物逃得這們快,莫不是乘我出外,趁這當兒到我寺中騷擾去了?趕回這山下一看,果不出我所料,趙如海正待放火燒我的紅蓮寺。

虧得寺內眾僧人中多有壯健的,僅燒著了寺後兩間寮房。

好在是白天,一會兒工夫就撲滅了。

趙如海知道奈何我不得,不待我趕回,只放了一把火,咒動了一陣邪風,又逃回家去了。

「我回寺後,越想越覺得這妖物可惡。

我與他既結下這仇怨,若不趕緊將他除去,誰有工夫終日去防閒他呢?他學的是這般妖法,平白無故的尚且要害人,今後豈有不常來害我的道理?倒不如索一性一一勞永逸,即刻追上去將他處置停當!傀哈。

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在神壇裡用妖法造作瘟疫,不知害死多少人畜,一逼一賣了人家多少兒女。

誰知道他自己的一個年方五歲的兒子,就在我去搗毀他茅棚的時候,被人殺死了。

我跟蹤追到他家,他正出外替兒子報仇去了。

「我向他左右鄰居一打聽,才知道殺死他兒子的,並不是別人,就是他師兄王大門神。

王大門神自從鄧法官死後,兩眼痛了一年,心中並不懷恨師傅不肯傳他法術,只痛恨趙如海不應該假裝有天良,說出不忍為要得真傳挺槍刺師傅的話。

相形之下,使他不成為人,時時存著要報復趙如海的念頭。

無奈自己法術固不是趙如海的對手,就是硬氣力,也趕不上趙如海,實在尋不出報復的機會來。

隱忍了這們多年,面子上毫未露出想報復的意思,仍和鄧法官在日一樣,彼此常在一塊兒廝混。

直到這日,王大門神知道趙如海在社壇裡一時不得回來。

想乘機到趙家偷竊符本。

「也是趙如海的兒子合當命盡,王大門神偷進趙如海臥房的時候,趙如海老婆在廚房裡並不曾覺得,偏是他兒子睡在趙如海一床一上,被王大門神驚醒了。

他兒子年齡雖僅五歲,卻是聰明絕頂。

知道自己父親的符本是最要緊的,不能給旁人看見。

平時常見自己父親正在翻看符本,一聽說王大伯來了,就慌忙將符本收起。

小孩子心裡也明白這符本是斷不能許王大伯看的。

這時驚醒轉來,張眼便見王大門神伸手到櫥中拿符本,不由得就高聲喊道:『一媽一媽一快來呀!王大伯在這裡拿爹爹的符本。

』王大門神被這一聲喊得心慌手亂了,本待提腳往外逃跑,只因符本還不曾拿到手,心裡有些不捨。

接連又聽得趙如海老婆在廚房裡回聲問兒子為什麼叫喚?一時觸一動了惱恨之心,恐怕趙家兒子再嚷出什麼話來。

也來不及細想,回頭看見壁上懸掛的一把寶劍。

慌忙搶在手中。

趙家兒子已下一床一待往外跑,王大門神既提劍在手,怎容他跑去?一手就拉了過來。

趙家兒子剛開口要叫,劍尖已從口中刺入,直穿背上而出,只一下就結果了。

「趙如海老婆做夢也想不到有這樣的禍事臨門。

以為兒子在夢中叫喚,從容不迫的走向房裡來探看。

正瞧見王大門神拉住他的兒子便刺,登時驚得軟一了。

婦人的識見膽量,那裡趕得上男子,經不起這種意外的橫禍,當時除了捶胸頓足的號哭而外,沒有一點兒主張,左右鄰居因趙如海平日為人太壞,見他家出了這種事,大家心裡只有痛快的。

還算湊巧,有我去社壇搗毀他的茅棚,趙如海從紅蓮寺放了火回家,才知道一愛一兒慘死的事。

聽得他倒不哭泣,只急急忙忙的尋王大門神報仇去了。

「論情理趙如海既受了這般慘報,我本不妨暫緩處置他。

誰知這東西生一性一太惡毒,當時追到王大門神家,因不見王大門神,就把王家大小一共十七口盡數殺死,並迎風縱火,將王家的房屋燒成一片瓦礫場。

偏是他的邪法靈驗,很容易的就知道了王大門神藏匿的所在。

他尋著了王大門神,也不打也不罵,只勒一逼一著一同回家來,打算就手將王大門神殺了,剖心祭他兒子的靈。

你看這東西惡毒不惡毒?」

孫癩子吐了吐舌頭,說道:「真了不得!究竟王大門神殺了沒有呢?」

無垢搖頭道:「我既知道了這事,自然不容他在瀏陽城明目張膽的殺人報仇,只是趙如海這廝也奇怪,當他拿了王大門神回家的時候,我正在他門外等候。

我只道他見我的面,仍是要逃跑的,不逃跑就得與我動起手來。

卻是不然,他一見我,便點頭說道:『我已知道有你在此等我,也是我的死期到了。

不過我有一件事需求你原情答應,我要將這一顆黑良心取出來,祭一祭我兒子的魂靈。

祭過之後,聽憑你如何辦都使得。

』邊說邊指著王大門神的胸窩給我看。

我說:我就為這事做不得。

才到這裡來等候你。

你的良心比他更黑。

你若定要取他,我就先取了你的再說。

死在你手裡的冤魂,應該祭奠的,還不知有多少呢?

「趙如海聽我這們說,知道求情不中用,便將王大門神放了。

說道:『既然如此,也罷。

我是在縣裡有案的,不能由你處置,你將我送到縣裡去罷。

我與縣太爺還有說話。

』我說:『縣太爺若能處置你,也輪不到老僧今日在這裡等候了。

看你有什麼話應吩咐你家裡的,快進去說了出來,我並不一逼一迫你就走。

』趙如海擺手道:『我沒有應吩咐的話。

我要吩咐家事,生死沒有分別,死了還是一般的可以處理。

你要知道我修的這種道,在一屍一解的時期不曾到的時候,誰也不能教我死。

死期既到了,誰也不能留我活。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想拿本領制伏我,使我不能出頭害人。

這那裡及得明正典刑的好呢!你送到縣裡去,如果覺得我的話不對,你難道還怕我逃了嗎?』我想這東西所說的倒也不錯。

本來我一個出家人,擅自處置國家的要犯,也是不妥當,不如且聽他的,將他押送到縣裡去。

「他見了縣太爺,說道:『我趙如海是修道的人。

上次因我一屍一解的時期沒有到,所以我借金遁走了。

今日我願自行投到,但是我雖甘受國法,若照尋常斬決的法子,叫劊子手向我頸項上一刀砍下,仍是殺不死我。

殺我的法子有在這裡,只是我不能就這們說了出來。

大老爺須先答應我一件事,我方肯說。

』縣太爺問:是一件什麼?可以答應的,自然答應。

趙如海道:『這事是極容易的事,就是我死之後,一屍一首須葬在社壇裡原來的梨樹蔸下。

每年春秋兩季,無論誰來做瀏陽縣,都得親自到我墳上祭掃一次。

』縣太爺聽了,沉吟一會道:『在本縣手裡是不難答應你的!

下任的官如何?本縣都不能代替他答應。

』趙如海道:『只要大老爺答應了便罷!下任的官來,我自有法子使他也答應,大老爺肯答應麼?』縣太爺只得點頭道:『本縣權且答應了,你說罷。

』趙如海喜笑道:『堂堂邑宰,決不至騙我小民。

我死後能享受這樣隆重的典禮,就死也瞑目了。

要殺我也容易,只須在月色好的夜間,將我跪在月下,用一桶冷水,從我頭頂潑下,再教劊子手一刀朝我地下的影子殺去,我的頭顱自然應刀而落。

』「縣太爺因他還有許多案子沒有錄供,不能就糊里糊塗的殺卻了事,只得細細的審問他的供詞。

我逆料趙如海若是要逃命的,便不至要我送他到縣裡去,說出這類實話來。

縣裡問供,用不著我監在那裡,我就此走出來了。

「出城的時候,覺得有人跟在我背後。

我疑心是趙如海的同道中人,跟著我想替趙如海報復的。

一路留神著回寺,覺得已直跟隨我到了山下,益發使我疑惑起來,所以打發知客僧出來尋問。

我若在半路上回頭問一聲,也不至使那般神氣對孫大哥了,真是對不起。」

說著又合掌道歉。

孫癩子只得也拱手,笑道:「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我想此刻正是七月中旬,夜間月色正好,趙如海料必就在今夜處決。

我兩人何不去城裡瞧瞧呢?」

不知無垢和尚如何回答?趙如海究竟處決了沒有?且待第九十九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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