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鳳四老爹別過萬中書,竟自取路到杭州《儒林外史》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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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 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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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

話說鳳四老爹別過萬中書,竟自取路到杭州。

他有一個朋友叫做陳正公,向日曾欠他幾十兩銀子。

心裡想道:「我何不找著他,向他要了做盤纏回去?」

陳正公住在錢塘門外。

他到錢塘門外來尋他,走了不多路,看見蘇堤上柳-陰-樹下,一叢人圍著兩個人在那裡盤馬。

那馬上的人遠遠望見鳳四老爹,高聲叫道:「鳳四哥!你從那裡來的?」

鳳四老爹近前一看,那人跳下馬來,拉著手。

鳳四老爹道:「原來是秦二老爺。

黃評:遇得奇你是幾時來的?在這裡做甚麼?」

秦二侉子道:「你就去了這些時。

那老萬的事與你甚相干,吃了自己的清水白米飯,管別人的閒事,這不是發了呆?齊評:回想前事,幾成一笑你而今來的好的狠,我正在這裡同胡八哥想你。」

鳳四老爹便問:「此位尊姓?」

秦二侉子代答道:「這是此地胡尚書第八個公子胡八哥,為人極有趣,同我最相好。」

胡老八知道是鳳四老爹,說了些彼此久慕的話。

秦二侉子道:「而今鳳四哥來了,我們不盤馬了,回到下處去吃一杯罷。」

鳳四老爹道:「我還要去尋一個朋友。」

胡八亂子道:「貴友明日尋罷。

今日難得相會,且到秦二哥寓處頑頑。」

不由分說,把鳳四老爹拉著,叫家人勻出一匹馬,請鳳四老爹騎著,到伍相國祠門口,黃評:仙人何在。

天二評:得仙人之舊館下了馬,一同進來。

秦二侉子就寓在後面樓下。

鳳四老爹進來施禮坐下。

秦二侉子吩咐家人快些辦酒來,同飯一齊吃。

因向胡八亂子道:黃評:二侉子亦即是「亂子」「難得我們鳳四哥來,便宜你明日看好武藝。

齊評:活畫出神氣來我改日少不得同鳳四哥來奉拜,是要重重的叨擾哩。」

胡八亂子道:「這個自然。」

鳳四老爹看了壁上一幅字,指著向二位道:「這洪憨仙兄也和我相與。

黃評:即洪憨仙當日作寓之樓也。

又借挽前文他初時也愛學幾樁武藝,後來不知怎的,好弄玄虛,勾人燒丹煉汞。

不知此人而今在不在了?」

胡八亂子道:「說起來竟是一場笑話,三家兄幾乎上了此人一個當。

齊評:又回應數十回前之事,可謂點染有情那年勾著處州的馬純上,慫恿家兄煉丹。

天二評:馬二先生幾蒙不諱之名銀子都已經封好,還虧家兄的運氣高,他忽然生起病來,病到幾日上就死了。

不然,白白被他騙了去。」

鳳四老爹道:「三令兄可是諱縝的麼?」

胡八亂子道:「正是。

家兄為人,與小弟的性*格不同,慣喜相與一班不三不四的人,天二評:景蘭江輩謂之不三不四,正是無可形容做謅詩,自稱為「名士」。

黃評:西湖名士又被胡八亂子一語抹倒,並前洪憨仙字,皆聯絡前文其實好酒好肉也不曾吃過一斤,倒整千整百的被人騙了去,眼也不眨一眨。

天二評:第一次見面便告訴乃兄許多不是,真亂子也小弟生性*喜歡養幾匹馬,他就嫌好道惡,說作蹋了他的院子。

我而今受不得,把老房子並與他,自己搬出來住,和他離門離戶了。」

秦二侉子道:「胡八哥的新居乾淨的狠哩。

鳳四哥,我同你擾他去時,你就知道了。」

說著,家人擺上酒來。

三個人傳杯換盞,吃到半酣,秦二侉子道:「鳳四哥,你剛才說要去尋朋友,是尋那一個?」

鳳四老爹道:「我有個朋友陳正公,是這裡人,他該我幾兩銀子,我要向他取討。」

胡八亂子道:「可是一向住在竹竿巷,而今搬到錢塘門外的?」

鳳四老爹道:「正是。」

胡八亂子道:「他而今不在家,同了一個一毛一鬍子到南京賣絲去了。

一毛一二鬍子也是三家兄的舊門客。

鳳四哥,你不消去尋他。

我叫家裡人替你送一個信去,叫他回來時來會你就是了。」

黃評:借省筆墨當下吃過了飯,各自散了。

胡老八告辭先去,秦二侉子就留鳳四老爹在寓同住。

次日,拉了鳳四老爹同去看胡老八。

胡老八也回候了,又打發家人來說道:「明日請秦二老爺同鳳四老爹早些過去便飯。

老爺說,相好間不具帖子。」

到第二日,吃了早點心,秦二侉子便叫家人備了兩匹馬,同鳳四老爹騎著,家人跟隨,來到胡家。

主人接著,在廳上坐下。

秦二侉子道:「我們何不到書房裡坐?」

齊評:也有書房主人道:「且請用了茶。」

吃過了茶,主人邀二位從走巷一直往後邊去,只見滿地的馬糞。

天二評:「乾淨的狠」到了書房,二位進去,看見有幾位客,都是胡老八平日相與的些馳馬試劍的朋友,天二評:並非不三不四的人今日特來請教鳳四老爹的武藝。

彼此作揖坐下,胡老八道:「這幾位朋友都是我的相好,今日聽見鳳四哥到,特為要求教的。」

鳳四老爹道:「不敢!不敢!」又吃了一杯茶,大家起身,閒步一步。

看那樓房三間,也不甚大。

旁邊遊廊,廊上擺著許多的鞍架子,壁間靠著箭壺。

黃評:是馳馬試劍公子一個月洞門過去,卻是一個大院子,一個馬棚。

胡老八向秦二侉子道:「秦二哥,我前日新買了一匹馬,身材倒也還好。

你估一估,值個甚麼價?」

隨叫馬伕將那棗騮馬牽過來。

這些客一擁上前來看。

那馬十分跳躍,不堤防,一個蹶子把一位少年客的腿踢了一下,那少年便痛得了不得,矬了身一子,墩下去。

黃評:好馳馬者確有此等事胡八亂子看了大怒,走上前,一腳就把那隻馬腿踢斷了。

眾人吃了一驚。

秦二侉子道:「好本事!」便道:「好些時不見你,你的武藝越發學的精強了!」當下先送了那位客回去。

這裡擺酒上席,依次坐了。

賓主七八個人,猜拳行令,大盤大碗,吃了個盡興。

席完起身,秦二侉子道:「鳳四哥,你隨便使一兩件武藝給眾位老哥們看看。」

眾人一齊道:「我等求教。」

鳳四老爹道:「原要獻醜。

只是頑那一件?」

因指著天井內花檯子道:「把這方磚搬幾塊到這邊來。」

秦二侉子叫家人搬了八塊放在階沿上。

眾人看鳳四老爹,把右手袖子捲一捲。

那八塊方磚齊齊整整,疊作一垛在階沿上,有四尺來高。

那鳳四老爹把手朝上一拍,只見那八塊方磚碎成十幾塊,一直到底。

眾人在旁一齊讚歎。

秦二侉子道:「我們鳳四哥,練就了這一個手段!他那「經」上說:「握拳能碎虎腦,側掌能斷牛首」,這個還不算出奇哩。

胡八哥,你過來,你方才踢馬的腿勁也算是頭等了,你敢在鳳四哥的腎囊上踢一下,我就服你是真名公。」

齊評:好勇鬥狠自有此等議論眾人都笑說:「這個如何使得!」鳳四老爹道:「八先生,你果然要試一試,這倒不妨。

若是踢傷了,只怪秦二老官,與你不相干。」

黃評:已知必踢傷他自己。

蓋少年恃力,未有不用力者眾人一齊道:「鳳四老爹既說不妨,他必然有道理。」

一個個都慫恿胡八亂子踢。

那胡八亂子想了一想,看看鳳四老爹又不是個金剛、巨無霸,怕他怎的?天二評:金剛巨無霸腎囊何人踢過便說道:「鳳四哥,果然如此,我就得罪了!」鳳四老爹把前襟提起,露出褲子來。

他便使盡平生力氣,飛起右腳,向他襠裡一腳踢去。

那知這一腳並不像踢到肉上,好像踢到一塊生鐵上,把五個腳指頭幾乎碰斷,那一痛直痛到心裡去。

黃評:卵堅於馬足,絕倒頃刻之間,那一隻腿提也提不起了。

鳳四老爹上前道:「得罪!得罪!」天二評:只算還席眾人看了,又好驚,又好笑。

鬧了一會,道謝告辭。

主人一瘸一簸,把客送了回來。

齊評:真好看那一隻靴再也脫不下來,足足腫疼了七八日。

黃評:馬曰天報天報

鳳四老爹在秦二侉子的下處,逐日打拳、跑馬,倒也不寂寞。

一日正在那裡試拳法,外邊走進一個二十多歲的人,瘦小身材,來問:「南京鳳四老爹可在這裡?」

鳳四老爹出來會著,認得是陳正公的侄兒陳蝦子。

黃評:好名字問其來意,陳蝦子道:「前日胡府上有人送信,說四老爹你來了。

家叔卻在南京賣絲去了,我今要往南京去接他。

你老人家有甚話,我替你帶信去。」

鳳四老爹道:「我要會令叔,也無甚話說。

他向日挪我的五十兩銀子,得便叫他算還給我。

我在此還有些時耽擱,竟等他回來罷了。

費心拜上令叔,我也不寫信了。」

陳蝦子應諾。

回到家取了行李,搭船便到南京,找到江寧縣前傅家絲行裡,尋著了陳正公。

那陳正公正同一毛一二鬍子在一桌子上吃飯,見了侄子,叫他一同吃飯,問了些家務。

陳蝦子把鳳四老爹要銀子的話都說了,安頓行李在樓上住。

且說這一毛一二鬍子,先年在杭城開了個絨線鋪,原有兩千銀子的本錢。

後來鑽到胡三公子家做篾片,又賺了他兩千銀子,黃評:胡三公子一文如命,一毛一二鬍子竟賺他許多錢,其人本事可想搬到嘉興府,開了個小當鋪。

此人有個一毛一病:嗇細非常,一文如命。

近來又同陳正公合夥販絲。

陳正公也是一文如命的人,因此志同道合。

齊評:如此同志之人,尚要設計誆騙,可謂人心叵測南京絲行裡供給絲客人飲食最為豐盛,一毛一二鬍子向陳正公道:「這行主人供給我們頓頓有肉。

這不是行主人的肉,就是我們自己的肉,天二評:羊一毛一出在羊身上左右他要算了錢去。

黃評:笑倒我們不如只吃他的素飯,葷菜我們自己買了吃,豈不便宜!」陳正公道:「正該如此。」

到吃飯的時候,叫陳蝦子到熟切擔子上買十四個錢的熏腸子,三個人同吃。

那陳蝦子到口不到肚,天二評:只恐到眼不到口熬的清水滴滴。

一日,一毛一二鬍子向陳正公道:「我昨日聽得一個朋友說,這裡胭脂巷有一位中書秦老爹要上北京補官,齊評:平空起波,遠遠而來,又與前後互相映帶,有漣波微蕩之致。

黃評:借此聯絡前文,又啟後文攢湊盤程,一時不得應手,情願七扣的短票,借一千兩銀子。

我想這是極穩的主子,又三個月內必還。

老哥買絲餘下的那一項,湊起來還有二百多兩,何不秤出二百一十兩借給他?三個月就拿回三百兩,這不比做絲的利錢還大些?老哥如不見信,我另外寫一張包管給你。

他那中間人我都熟識,絲毫不得走作的。」

陳正公依言借了出去。

到三個月上,一毛一二鬍子替他把這一筆銀子討回,銀色*又足,平子又好,陳正公滿心歡喜。

黃評:其實並不曾借出,利錢皆鬍子出也

又一日,一毛一二鬍子向陳正公道:「我昨日會見一個朋友,是個賣人參的客人。

他說國公府裡徐九老爺有個表兄陳四老爺,拿了他斤把人參。

黃評:陳四老爺,伏筆而今他要回蘇州去,陳四老爺一時銀子不湊手,就托他情願對扣借一百銀子還他,限兩個月拿二百銀子取回紙筆。

也是一宗極穩的道路。」

齊評:明是空中樓閣,天下豈有此等便宜事?無奈貪小利之人昏然不覺耳陳正公又拿出一百銀子交與一毛一二鬍子借出去,兩個月討回足足二百兩,兌一兌還余了三錢,把個陳正公歡喜的要不得。

黃評:歡喜已被一毛一鬍子看出,且利錢皆一毛一鬍子己囊,秦陳二人並無其事,作者不過借此遞到下文。

天二評:胡三公子一文如命而被一毛一二鬍子賺了許多,蓋即以此法餌之,是亦洪憨仙化身也

那陳蝦子被一毛一二鬍子一味朝死裡算,弄的他酒也沒得吃,肉也沒得吃,恨如頭醋。

趁空向陳正公說道:「阿叔在這裡賣絲,爽一利該把銀子交與行主人做絲。

揀頭水好絲買了,就當在典鋪裡。

當出銀子,又趕著買絲,買了又當著。

當鋪的利錢微薄,像這樣套了去,一千兩本錢可以做得二千兩的生意,難道倒不好?為甚麼信一毛一二老爹的話放起債來?放債到底是個不穩妥的事。

像這樣掛起來,幾時才得回去?」

陳正公道:「不妨。

再過幾日,收拾收拾也就可以回去了。」

那一日,一毛一二鬍子接到家信,看完了,咂嘴弄唇,只管獨自坐著躊躇。

齊評:齊了陳正公問道:「府上有何事?為甚出神?」

一毛一二鬍子道:「不相干,這事不好向你說的。」

黃評:先虛一筆陳正公再三要問,一毛一二鬍子道:「小兒寄信來說,我東頭街上談家當鋪折了本,要倒與人。

現在有半樓貨,值得一千六百兩,他而今事急了,只要一千兩就出脫了。

我想,我的小典裡若把這貨倒過來,倒是宗好生意。

可惜而今運不動,掣不出本錢來。」

陳正公道:「你何不同人合夥,天二評:等他自己碰上來倒了過來?」

一毛一二鬍子道:「我也想來。

若是同人合夥,領了人的本錢,他只要一分八厘行息,我還有幾厘的利錢。

他若是要二分開外,我就是羊肉不曾吃,空惹一身膻,倒不如不幹這把刀兒了。」

陳正公道:「呆子!你為甚不和我商量?黃評:反說他呆子,呆子立刻就見。

天二評:他並不呆,正要和你商量我家裡還有幾兩銀子,借給你跳起來就是了。

還怕你騙了我的?」

齊評:豈敢豈敢!天二評:怕則不怕,騙則要騙一毛一二鬍子道:「罷!罷!老哥,生意事拿不穩,設或將來虧折了不夠還你,那時叫我拿甚麼臉來見你?」

黃評:此句更利害,使之深信不疑陳正公見他如此至誠,一心一意要把銀子借與他。

齊評:二次放債已買服其心矣說道:「老哥,我和你從長商議。

我這銀子你拿去倒了他家貨來,我也不要你的大利錢,你只每月給我一個二分行息,多的利錢都是你的。

將來陸續還我。

縱然有些長短,我和你相好,難道還怪你不成?」

一毛一二鬍子道:「既承老哥美意,只是這裡邊也要有一個人做個中見,寫一張切切實實的借券交與你執著,才有個憑據,黃評:又老他一句你才放心。

那有我兩個人私相授受的呢?」

齊評:所謂反言以餂之陳正公道:「我知道老哥不是那樣人,並無甚不放心處。

不但中人不必,連紙筆也不要,總以信行為主罷了。」

齊評:甚矣,信人之難。

黃評:逼出他此句,更利害當下陳正公瞞著陳蝦子,把行笥中余剩下以及討回來的銀子湊了一千兩,封的好好的,天二評:總是以前兩票一百九十兩銀子討命交與一毛一二鬍子,道:「我已經帶來的絲,等行主人代賣。

這銀子本打算回湖州再買一回絲,而今且交與老哥先回去做那件事。

我在此再等數日,也就回去了。」

一毛一二鬍子謝了,黃評:真該謝收起銀子,次日上船回嘉興去了。

又過了幾天,陳正公把賣絲的銀收齊全了,辭了行主人,帶著陳蝦子搭船回家,順便到嘉興上岸,看看一毛一鬍子。

那一毛一鬍子的小當鋪開在西街上。

一路問了去,只見小小門面三間,一層看牆。

進了看牆門,院子上面三間廳房,安著櫃檯,天二評:先敘明當房看牆、櫃檯,以便鳳四老爹來瞻仰幾個朝奉在裡面做生意。

陳正公問道:「這可是一毛一二爺的當鋪?」

櫃裡朝奉道:「尊駕貴姓?」

齊評:便覺邪氣。

天二評:未曾答話,卻先反問貴姓陳正公道:「我叫做陳正公,從南京來。

要會會一毛一二爺。」

朝奉道:「且請裡面坐。」

後一層便是堆貨的樓。

陳正公進來,坐在樓底下,小朝奉送上一杯茶來吃著,問道:「一毛一二哥在家麼?」

朝奉道:「這鋪子原是一毛一二爺起頭開的,而今已經倒與汪敝東了。」

陳正公吃了一驚齊評:兜頭一杓水道:「他前日可曾來?」

朝奉道:「這也不是他的店了,他還來做甚麼!」陳正公道:「他而今那裡去了?」

朝奉道:「他的腳步散散的,知他是到南京去北京去了?」

黃評:一瓢冷水陳正公聽了這些話,驢頭不對馬嘴,急了一身的臭汗。

同陳蝦子回到船上,趕到了家。

次日清早,有人來敲門。

開門一看,是鳳四老爹,黃評:救星到了邀進客座,說了些久違想念的話,因說道:「承假一項,久應奉還。

無奈近日又被一個人負騙,竟無法可施。」

鳳四老爹問其緣故,陳正公細細說了一遍。

鳳四老爹道:「這個不妨,我有道理。

天二評:又要高興了。

絕無道理,別有道理。

黃評:總無難事明日我同秦二老爺回南京,你先在嘉興等著我。

我包你討回,一文也不少。

何如?」

黃評:奇陳正公道:「若果如此,重重奉謝老爹。」

鳳四老爹道:「要謝的話不必再提。」

別過,回到下處,把這些話告訴秦二侉子。

二侉子道:「四老爹的生意又上門了。

這是你最喜做的事。」

齊評:安得四老爹打盡人間不平事。

天二評:吃了自己清水白米的飯,又要管人閑事了一面叫家人打發房錢,收拾行李,到斷河頭上了船。

將到嘉興,秦二侉子道:「我也跟你去瞧熱鬧。」

同鳳四老爹上岸,一直找到一毛一家當鋪,只見陳正公正在他店裡吵哩。

鳳四老爹兩步做一步,黃評:兩步做一步,寫出「高興」。

妙在並不通名道姓問長問短闖進他看牆門,高聲嚷道:「姓一毛一的在家不在家?陳家的銀子到底還不還?」

齊評:飛將軍從天而下。

天二評:發端奇妙那櫃檯裡朝奉正待出來答話,只見他兩手扳著看牆門,把身一子往後一掙,那垛看牆就拉拉雜雜卸下半堵。

秦二侉子正要進來看,幾乎把頭打了。

那些朝奉和取當的看了,都目瞪口呆。

鳳四老爹轉身走上廳來,背靠著他櫃檯外柱子,大叫道:「你們要命的快些走出去!」齊評: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為之快浮一大白說著,把兩手背剪著,把身一子一扭,那條柱子就離地歪在半邊,那一架廳簷就塌了半個,磚頭瓦片紛紛的打下來,灰土飛在半天裡。

黃評:快甚快甚還虧朝奉們跑的快,不曾傷了性*命。

那時街上人聽見裡面倒的房子響,門口看的人都擠滿了。

一毛一二鬍子見不是事,只得從裡面走出來。

天二評:膽子帶出來否鳳四老爹一頭的灰,越發精神抖抖,走進樓底下靠著他的庭柱。

眾人一齊上前軟求。

一毛一二鬍子自認不是,情願把這一筆帳本利清還,黃評:竟拿臉來見他只求鳳四老爹不要動手。

鳳四老爹大笑道:「諒你有多大的個巢窩,不夠我一頓飯時都拆成平地!」黃評:實是快甚。

天二評:拆屋斧頭不足道也這時秦二侉子同陳正公都到樓下坐著。

秦二侉子說道:「這件事原是一毛一兄的不是!你以為沒有中人、借券,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狀,就可以白騙他的。

可知道「不怕該債的精窮,只怕討債的英雄」!齊評:快絕,妙絕你而今遇著鳳四哥,還怕賴到那裡去?」

那一毛一二鬍子無計可施,只得將本和利一併兌還,才完了這件橫事。

天二評:還要賠錢修理看牆,大廳、樓屋

陳正公得了銀子,送秦二侉子、鳳四老爹二位上船。

彼此洗了臉。

拿出兩封一百兩銀子,謝鳳四老爹。

鳳四老爹笑道:「這不過是我一時高興,齊評:妙哉,無往而不高興也。

黃評:無非「高興」那裡要你謝我!留下五十兩,以清前帳。

這五十兩你還拿回去。」

陳正公謝了又謝,拿著銀子,辭別二位,另上小船去了。

鳳四老爹同秦二侉子說說笑笑,不日到了南京,各自回家。

過了兩天,鳳四老爹到胭脂巷候秦中書。

他門上人回道:「老爺近來同一位太平府的陳四老爺,鎮日在來賓樓張家鬧,總也不回家。」

黃評:遞到陳四老爺,即了秦中書、鳳四老爹後來鳳四老爹會著,勸他不要做這些事。

又恰好京裡有人寄信來,說他補缺將近,秦中書也就收拾行裝進京。

那來賓樓只剩得一個陳四老爺。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國公府內,同飛玩雪之觴;來賓樓中,忽訝深宵之夢。

畢竟怎樣一個來賓樓,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上文留下一個秦二侉子為此地之用,真爐錘在手,花樣生新。

胡八亂子與秦二侉子是一類人,其意中不滿足乃兄處寫來活像。

拍方磚、踢腎囊一段,活畫出惡少子弟好勇鬥狠的氣象。

妙筆,妙筆。

一毛一二鬍子老謀深算,不過要他「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狀」耳,卻被秦二侉子一語叫破。

然鳳四老爹拆毀了他的廳房,亦是「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狀」之一事。

可見我以何術制人,人即以何術制我,機巧詐偽,安所用之?此書有功於人世處不少也。

看二鬍子為陳正公生利兩事,能倒攝下文,在此處真不肯浪費筆墨。

【天一評】

所謂豪傑者,必其人身被奇冤,覆盆難雪,為之排難解紛,斯為義士。

下面至於絲客、陳正公之被騙,稍助一力猶之可也。

如萬中書者,冒官撞騙,本非佳士,特高翰林舊交,秦中書鄉愚,慕勢因親及友,於鳳四老爹何涉?乃為之出死力以救之,何義之有?正與沈瓊枝自己上門、自己入室、又竊物逃走相對,作者連類相及,正見《外史》所書皆瑕瑜互掩之品,讀者勿徒艷稱之為其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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