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回前總評:此回著重在寶琴,卻出色寫湘雲《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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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 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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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蒙回前總評:此回著重在寶琴,卻出色寫湘雲。

寫湘雲聯句極敏捷聰慧,而寶琴之聯句不少於湘雲,可知出色寫湘雲,正所以出色寫寶琴。

出色寫寶琴者,全為與寶玉提親作引也。

金針暗渡,不可不知。

]

話說薛寶釵道:「到底分個次序,讓我寫出來。」

說著,便令眾人拈鬮為序。

[庚辰雙行夾批:起首恰是李氏。

一定要按次序,恰又不按次序,似脫落處而不脫落,文章歧路如此。

然後按次各各開出。

](按:此段批語混入正文。

)鳳姐兒說道:「既是這樣說,我也說一句在上頭。」

眾人都笑說道:「更妙了!」寶釵便將稻香老農之上補了一個「鳳」字,李紈又將題目講與他聽。

鳳姐兒想了半日,笑道:「你們別笑話我。

我只有一句粗話,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都笑道:「越是粗話越好,你說了只管幹正事去罷。」

鳳姐兒笑道:「我想下雪必刮北風。

昨夜聽見了一夜 的北風,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 北風緊』,可使得?」

眾人聽了,都相視笑道:「這句雖粗,不見底下的,這正是會作詩的起法。

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與後人。

就是這句為首,稻香老農快寫上續下去。」

鳳姐和李嬸平兒又吃了兩杯酒,自去了。

這裡李紈便寫了:

一夜 北風緊,

自己聯道:

開門雪尚飄。

入泥憐潔白,

香菱道:

匝地惜瓊瑤。

有意榮枯草,

探春道:

無心飾萎苕。

價高村釀熟,

李綺道:

年稔府粱饒。

葭動灰飛管,

李紋道:

一陽一回斗轉杓。

寒山已失翠,

岫煙道:

凍浦不聞潮。

易掛疏枝柳,

湘雲道:

難堆破葉蕉。

麝煤融寶鼎,

寶琴道:

綺袖籠金貂。

光奪窗前鏡,

黛玉道:

香粘壁上椒。

斜風仍故故,

寶玉道:

清夢轉聊聊。

何處梅花笛?

寶釵道:

誰家碧玉簫?鰲愁坤軸陷,

李紈笑道:「我替你們看熱酒去罷。」

寶釵命寶琴續聯,只見湘雲站起來道:

龍斗陣雲銷。

野岸回孤棹,

寶琴也站起道:

吟鞭指灞橋。

賜裘憐撫戍,

湘雲那裡肯讓人,且別人也不如他敏捷,都看他揚眉挺身的說道:

加絮念征徭。

拗垤審夷險,

寶釵連聲讚好,也便聯道:

枝柯怕動搖。

皚皚輕趁步,

黛玉忙聯道:

剪剪舞隨腰。

煮芋成新賞,

一面說,一面推寶玉,命他聯。

寶玉正看寶釵、寶琴、黛玉三人共戰湘雲,十分有趣,那裡還顧得聯詩,今見黛玉推他,方聯道:

撒鹽是舊謠。

葦蓑猶泊釣,

湘雲笑道:「你快下去,你不中用,倒耽擱了我。」

一面只聽寶琴聯道:

林斧不聞樵。

伏象千峰凸,

湘雲忙聯道:

盤蛇一徑遙。

花緣經冷結,

寶釵與眾人又忙讚好。

探春又聯道:

色豈畏霜凋。

深院驚寒雀,

湘雲正渴了,忙忙的喫茶,已被岫煙道:

空山泣老鴞。

階墀隨上下,

湘雲忙丟了茶杯,忙聯道:

池水任浮漂。

照耀臨清曉,

黛玉聯道:

繽紛入永宵。

誠忘三尺冷,

湘雲忙笑聯道:

瑞釋九重焦。

僵臥誰相問,

寶琴也忙笑聯道:

狂遊客喜招。

天機斷縞帶,

湘雲又忙道:

海市失鮫綃。

林黛玉不容他出,接著便道:

寂寞對台榭,

湘雲忙聯道:

清貧懷簞瓢。

寶琴也不容情,也忙道:

烹茶冰漸沸,

湘雲見這般,自為得趣,又是笑,又忙聯道:

煮酒葉難燒。

黛玉也笑道:

沒帚山僧掃,

寶琴也笑道:

埋琴稚子挑。

湘雲笑的彎了腰,忙念了一句,眾人問:「到底說的什麼?」

湘雲喊道:

石樓閒睡鶴,

黛玉笑的握著胸口,高聲嚷道:

錦罽暖親貓。

寶琴也忙笑道:

月窟翻銀浪,

湘雲忙聯道:

霞城隱赤標。

黛玉忙笑道:

沁梅香可嚼,

寶釵笑稱好,也忙聯道:

淋竹醉堪調。

寶琴也忙道:

或濕鴛鴦帶,

湘雲忙聯道:

時凝翡翠翹。

黛玉又忙道:

無風仍脈脈,

寶琴又忙笑聯道:

不雨亦瀟瀟。

湘雲伏著已笑軟了。

眾人看他三人對搶,也都不顧作詩,看著也只是笑。

黛玉還推他往下聯,又道:「你也有才盡之時。

我聽聽還有什麼舌根嚼了!」湘雲只伏在寶釵懷裡,笑個不住。

寶釵推他起來道:「你有本事,把『二蕭』的韻全用完了,我才伏你。」

湘雲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詩,竟是搶命呢。」

[庚辰該批:的是湘雲。

寫海棠是一樣筆墨,如今聯句又是一樣寫法。

]眾人笑道:「倒是你說罷。」

探春早已料定沒有自己聯的了,便早寫出來,因說:「還沒收住呢。」

李紈聽了,接過來便聯了一句道:

欲志今朝樂,

李綺收了一句道:

憑詩祝舜堯。

李紈道:「夠了,夠了。

雖沒作完了韻,剩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

說著,大家來細細評論一回,獨湘雲的多,都笑道:「這都是那塊鹿肉的功勞。」

李紈笑道:「逐句評去都還一氣,只是寶玉又落了第了。」

寶玉笑道:「我原不會聯句,只好擔待我罷。」

李紈笑道:「也沒有社社擔待你的。

又說韻險了,又整誤了,又不會聯句了,今日必罰你。

我才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來插瓶。

可厭妙玉為人,我不理他。

如今罰你去取一枝來。」

眾人都道這罰的又雅又有趣。

寶玉也樂為,答應著就要走。

湘雲黛玉一齊說道:「外頭冷得很,你且吃杯熱酒再去。」

湘雲早執起壺來,黛玉遞了一個大杯,滿斟了一杯。

湘雲笑道:「你吃了我們的酒,你要取不來,加倍罰你。」

寶玉忙吃一杯,冒雪而去。

李紈命人好好跟著。

黛玉忙攔說:「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

李紈點頭說:「是。」

一面命丫鬟將一個美一女 聳肩瓶拿來,貯了水準備插梅,因又笑道:「回來該詠紅梅了。」

湘雲忙道:「我先作一首。」

寶釵忙道:「今日斷乎不容你再作了。

你都搶了去,別人都閒著,也沒趣。

回來還罰寶玉,他說不會聯句,如今就叫他自己作去。」

[庚辰雙行夾批:想此刻寶玉已到庵中矣。

]黛玉笑道:「這話很是。

我還有個主意,方才聯句不夠,莫若揀著聯的少的人作紅梅。」

寶釵笑道:「這話是極。

方才邢李三位屈才,且又是客。

琴兒和顰兒雲兒三個人也搶了許多,我們一概都別作,只讓他三個作才是。」

李紈因說:「綺兒也不大會作,還是讓琴妹妹作罷。」

寶釵只得依允,[庚辰雙行夾批:想此刻二玉已會,不知肯見賜否。

]又道:「就用『紅梅花』三個字作韻,每人一首七律。

邢大妹妹作『紅』字,你們李大妹妹作『梅』字,琴兒作『花』字。」

李紈道:「饒過寶玉去,我不服。」

湘雲忙道:「有個好題目命他作。」

眾人問何題目?湘雲道:「命他就作『訪妙玉乞紅梅』,豈不有趣?」

眾人聽了,都說有趣。

一語未了,只見寶玉笑欣欣掮了一枝紅梅進來。

眾丫鬟忙已接過,插入瓶內。

眾人都笑稱謝。

寶玉笑道:「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呢。」

說著,探春早又遞過一鍾暖酒來,眾丫鬟走上來接了蝮撣雪。

各人房中丫鬟都添送衣服來,[庚辰雙行夾批:冬日午後景況。

]襲人也遣人送了半舊的狐腋褂來。

李紈命人將那蒸的大芋頭盛了一盤,又將朱橘、黃橙、橄欖等物盛了兩盤,命人帶與襲人去。

湘雲且告訴寶玉方纔的詩題,又催寶玉快作。

寶玉道:「姐姐妹妹們,讓我自己用韻罷,別限韻了。」

眾人都說:「隨你作去罷。」

一面說一面大家看梅花。

原來這枝梅花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橫枝縱橫而出,約有五六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 碼脂,香欺蘭蕙,[庚辰雙行夾批:一篇《紅 犯場貳 ]各各稱賞。

誰知邢岫煙、李紋、薛寶琴三人都已吟成,各自寫了出來。

眾人便依「紅梅花」三字之序看去,寫道是:

詠紅梅花得「紅」字 邢岫煙

桃未芳菲杏未紅,沖寒先已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詠紅梅花得「梅」字 李紋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艷先迎醉眼開。

凍臉有痕皆是血,酸心無恨亦成灰。

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

一江一 北一江一 南春燦爛,寄言蜂蝶漫疑猜。

詠紅梅花得「花」字 薛寶琴

疏是枝條艷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

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

前身定是瑤台種,無復相疑色相差。

眾人看了,都笑稱讚了一番,又指末一首說更好。

寶玉見寶琴年紀最小,才又敏捷,深為奇異。

黛玉湘雲二人斟了一小杯酒,齊賀寶琴。

寶釵笑道:「三首各有各好。

你們兩個天天捉弄厭了我,如今捉弄他來了。」

李紈又問寶玉:「你可有了?」

寶玉忙道:「我倒有了,才一看見那三首,又嚇忘了,等我再想。」

湘雲聽了,便拿了一支銅火箸擊著手爐,笑道:「我擊鼓了,若鼓絕不成,又要罰的。」

寶玉笑道:「我已有了。」

黛玉提起筆來,說道:「你念,我寫。」

湘雲便擊了一下笑道:「一鼓絕。」

寶玉笑道:「有了,你寫吧。」

眾人聽他念道,「酒未開樽句未裁」,黛玉寫了,搖頭笑道:「起的平平。」

湘雲又道「快著!」寶玉笑道:「尋春問臘到蓬萊。」

黛玉湘雲都點頭笑道:「有些意思了。」

寶玉又道:「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梅。」

黛玉寫了,又搖頭道:「湊巧而已。」

湘雲忙催二鼓,寶玉又笑道:「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黛玉寫畢,湘雲大家才評論時,又見幾個丫鬟跑進來道:「老太太來了。」

眾人忙迎出來。

大家又笑道:「怎麼這等高興!」說著,遠遠見賈母圍了大斗篷,帶著灰鼠暖兜,坐著小竹轎,打著青綢油傘,鴛鴦琥珀等五六個丫鬟,每人都是打著傘,擁轎而來。

李紈等忙往上迎,賈母命人止住說:「只在那裡就是了。」

來至跟前,賈母笑道:「我瞞著你太太和鳳丫頭來了。

大雪地下坐著這個無妨,沒的叫他們來跴雪。」

眾人忙一面上前接斗篷,攙扶著,一面答應著。

賈母來至室中,先笑道:「好俊梅花!你們也會樂,我來著了。」

說著,李紈早命拿了一個大狼皮褥來鋪在當中。

賈母坐了,因笑道:「你們只管頑笑吃喝。

我因為天短了,不敢睡中覺,抹了一回牌,想起你們來了,我也來湊個趣兒。」

李紈早又捧過手爐來,探春另拿了一副杯箸來,親自斟了暖酒,奉與賈母。

賈母便飲了一口,問那個盤子裡是什麼東西。

眾人忙捧了過來,回說是糟鵪鶉。

賈母道:「這倒罷了,撕一兩點腿子來。」

李紈忙答應了,要水洗手,親自來撕。

賈母又道:「你們仍舊坐下說笑我聽。」

又命李紈:「你也坐下,就如同我沒來的一樣才好,不然我就去了。」

眾人聽了,方依次坐下,這李紈便挪到盡下邊。

賈母因問作何事了,眾人便說作詩。

賈母道:「有作詩的,不如作些燈謎,大家正月裡好頑的。」

眾人答應了。

說笑了一回,賈母便說:「這裡潮濕,你們別久坐,仔細受了潮濕。」

因說:「你四妹妹那裡暖和,我們到那裡瞧瞧他的畫兒,趕年可有了。」

眾人笑道:「那裡能年下就有了?只怕明年端一陽一有了。」

賈母道:「這還了得!他竟比蓋這園子還費工夫了。」

說著,仍坐了竹轎,大家圍隨,過了藕香榭,穿入一條夾道,東西兩邊皆有過街門,門樓上裡外皆嵌著石頭匾,如今進的是西門,向外的匾上鑿著「穿雲」二字,向裡的鑿著「度月」兩字。

來至當中,進了向南的正門,賈母下了轎,惜春已接了出來。

從裡邊遊廊過去,便是惜春臥房,門斗上有「暖香塢」三個字。

[庚辰雙行夾批:看他又寫出一處,從起至末一筆一部之文也有,千萬筆成一部之文也有,一二筆成一部之文也有。

如「試才」一回起若都說完,以後則索然無味,故留此幾處以為後文之點染也。

此方活潑不板,耳目屢新。

]早有幾個人打起猩紅氈簾,已覺一溫一 香拂臉。

[庚辰雙行夾批:各處皆如此,非獨因「暖香」二字方有此景。

戲注於此,以博一笑耳。

]大家進入房中,賈母並不歸坐,只問畫在那裡。

惜春因笑回:「天氣寒冷了,膠性皆凝澀不潤,畫了恐不好看,故此收起來。」

賈母笑道:「我年下就要的。

你別托懶兒,快拿出來給我快畫。」

一語未了,忽見鳳姐兒披著紫羯褂,笑嘻嘻的來了,口內說道:「老祖宗今兒也不告訴人,私自就來了,要我好找。」

賈母見他來了,心中自是喜悅,便道:「我怕你們冷著了,所以不許人告訴你們去。

你真是個鬼靈一精一兒,到底找了我來。

以理,孝敬也不在這上頭。」

鳳姐兒笑道:「我那裡是孝敬的心找了來?我因為到了老祖宗那裡,鴉沒雀靜的,[庚辰雙行夾批:這四個字俗語中常聞,但不能落紙筆耳。

便欲寫時,究竟不知系何四字,今如此寫來,真是不可移易。

]問小丫頭子們,他又不肯說,叫我找到園裡來。

我正疑惑,忽然來了兩三個姑子,我心裡才明白。

我想姑子必是來送年疏,或要年例香例銀子,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一定是躲債來了。

我趕忙問了那姑子,果然不錯。

我連忙把年例給了他們去了。

如今來回老祖宗,債主已去,不用躲著了。

已預備下希嫩的野雞,請用晚飯去,再遲一回就老了。」

他一行說,眾人一行笑。

鳳姐兒也不等賈母說話,便命人抬過轎子來。

賈母笑著,攙了鳳姐的手,仍舊上轎,帶著眾人,說笑出了夾道東門。

一看四麵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著鳧靨裘站在山坡上遙等,身後一個丫鬟抱著一瓶紅梅。

眾人都笑道:「少了兩個人,他卻在這裡等著,也弄梅花去了。」

賈母喜的忙笑道:「你們瞧,這山坡上配上他的這個人品,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梅花,像個什麼?」

眾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裡掛的仇十洲畫的《雙艷圖》。」

賈母搖頭笑道:「那畫的那裡有這件衣裳?人也不能這樣好!」一語未了,只見寶琴背後轉出一個披大紅猩氈的人來。

賈母道:「那又是那個女孩兒?」

眾人笑道:「我們都在這裡,那是寶玉。」

賈母笑道:「我的眼越發花了。」

說話之間,來至跟前,可不是寶玉和寶琴。

寶玉笑向寶釵黛玉等道:「我才又到了櫳翠庵。

妙玉每人送你們一枝梅花,我已經打發人送去了。」

眾人都笑說:「多謝你費心。」

說話之間,已出了園門,來至賈母房中。

吃畢飯大家又說笑了一回。

忽見薛姨一媽一也來了,說:「好大雪,一日也沒過來望候老太太。

今日老太太倒不高興?正該賞雪才是。」

賈母笑道:「何曾不高興!我找了他們姊妹們去頑了一會子。」

薛姨一媽一笑道:「昨日晚上,我原想著今日要和我們姨太太借一日園子,擺階來志,請老太太賞雪的,又見老太太安息的早。

我聞得女兒說,老太太心下不大爽,因此今日也沒敢驚動。

早知如此,我正該請。」

賈母笑道:「這才是十月裡頭場雪,往後下雪的日子多呢,再破費不遲。」

薛姨一媽一笑道:「果然如此,算我的孝心虔了。」

鳳姐兒笑道:「姨一媽一仔細忘了,如今先秤五十兩銀子來,一交一 給我收著,一下雪,我就預備下酒,姨一媽一也不用操心,也不得忘了。」

賈母笑道:「既這麼說,姨太太給他五十兩銀子收著,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兩,到下雪的日子,我裝心裡不快,混過去了,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和鳳丫頭倒得了實惠。」

鳳姐將手一拍,笑道:「妙極了,這和我的主意一樣。」

眾人都笑了。

賈母笑道:「呸!沒臉的,就順著竿子爬上來了!你不該說姨太太是客,在咱們家受屈,我們該請姨太太才是,那裡有破費姨太太的理!不這樣說呢,還有臉先要五十兩銀子,真不害臊!」鳳姐兒笑道:「我們老祖宗最是有眼色的,試一試,姨一媽一若松呢,拿出五十兩來,就和我分。

這會子估量著不中用了,翻過來拿我做法子,說出這些大方話來。

如今我也不和姨一媽一要銀子,竟替姨一媽一出銀子治了酒,請老祖宗吃了,我另外再封五十兩銀子孝敬老祖宗,算是罰我個包一皮攬閒事。

這可好不好?」

話未說完,眾人已笑倒在炕上。

賈母因又說及寶琴雪下折梅比畫兒上還好,因又細問他的年庚八字並家內景況。

薛姨一媽一度其意思,大約是要與寶玉求配。

薛姨一媽一心中固也遂意,只是已許過梅家了,因賈母尚未明說,自己也不好擬定,遂半吐半露告訴賈母道:「可惜這孩子沒福,前年他父親就沒了。

他從小兒見的世面倒多,跟他父母四山五嶽都走遍了。

他父親是好樂的,各處因有買賣,帶著家眷,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往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

那年在這裡,把他許了梅翰林的兒子,偏第二年他父親就辭世了,他母親又是痰症。」

鳳姐也不等說完,便嗐聲跺腳的說:「偏不巧,我正要作個媒呢,又已經許了人家。」

賈母笑道:「你要給誰說媒?」

鳳姐兒說道:「老祖宗別管,我心裡看準了他們兩個是一對。

如今已許了人,說也無益,不如不說罷了。」

賈母也知鳳姐兒之意,聽見已有了人家,也就不提了。

大家又閒話了一會方散。

一宿無話。

次日雪晴。

飯後,賈母又親囑惜春:「不管冷暖,你只畫去,趕到年下,十分不能便罷了。

第一要緊把昨日琴兒和丫頭梅花,照模照樣,一筆別錯,快快添上。」

惜春聽了雖是為難,只得應了。

一時眾人都來看他如何畫,惜春只是出神。

李紈因笑向眾人道:「讓他自己想去,咱們且說話兒。

昨兒老太太只叫作燈謎,回家和綺兒紋兒睡不著,我就編了兩個『四書』的。

他兩個每人也編了兩個。」

眾人聽了,都笑道:「這倒該作的。

先說了,我們猜猜。」

李紈笑道:「『觀音未有世家傳』,打《四書》一句。」

湘雲接著就說「在止於至善。」

寶釵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傳』三個字的意思再猜。」

李紈笑道:「再想。」

黛玉笑道:「哦,是了。

是『雖善無征』。」

眾人都笑道:「這句是了。」

李紈又道:「一池青草草何名。」

湘雲忙道:「這一定是『蒲蘆也』。

再不是不成?」

李紈笑道:「這難為你猜。

紋兒的是『水向石邊流出冷』,打一古人名。」

探春笑問道:「可是山濤?」

李紋笑道:「是。」

李紈又道:「綺兒的是個『螢』字,打一個字。」

眾人猜了半日,寶琴笑道:「這個意思卻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

李綺笑道:「恰是了。」

眾人道:「螢與花何干?」

黛玉笑道:「妙得很!螢可不是草化的?」

眾人會意,都笑了說;「好!」寶釵道:「這些雖好,不合老太太的意思,不如作些淺近的物兒,大家雅俗共賞才好。」

眾人都道:「也要作些淺近的俗物才是。」

湘雲笑道:「我編了一支《點絳唇》,恰是俗物,你們猜猜。」

說著便念道:「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後事終難繼。」

眾人不解,想了半日,也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戲人的。

寶玉笑了半日,道:「都不是,我猜著了,一定是耍的猴兒。」

湘雲笑道:「正是這個了。」

眾人道:「前頭都好,末後一句怎麼解?」

湘雲道:「那一個耍的猴子不是剁了尾巴去的?」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說:「他編個謎兒也是刁鑽古怪的。」

李紈道:「昨日姨一媽一說,琴妹妹見的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該編謎兒,正用著了。

你的詩且又好,何不編幾個我們猜一猜?」

寶琴聽了,點頭含笑,自去尋思。

寶釵也有了一個,念道:

鏤檀鍥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

打一物。

眾人猜時,寶玉也有了一個,念道:

天上人間兩渺茫,琅玕節過謹隄防。

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黛玉也有了一個,念道是:

騄駬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

主人指示風雷動,鰲背三山獨立名。

探春也有了一個,方慾念時,寶琴走過來笑道:「我從小兒所走的地方的古跡不少,我今揀了十個地方的古跡,作了十首懷古的詩。

詩雖粗鄙,卻懷往事,又暗隱俗物十件,姐姐們請猜一猜。」

眾人聽了,都說:「這倒巧,何不寫出來大家一看?」

要知端的

[蒙回末總批:詩詞之峭麗、燈謎之隱秀不待言,須看他極整齊、極參差,愈忙迫愈安閒,一波一折路轉峰回,一落一起山斷雲連,各人居度各人情性都現。

至李紈主壇,而起句卻在鳳姐,李紈主壇,而結句卻在最少之李綺,另是一樣弄奇。

]

[蒙回末總批:最愛他中幅惜春作畫一段,似與本文無涉,而前後文之景色人物莫不筋動脈搖,而前後文之起伏照應莫不穿插映帶。

文字之奇難以言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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