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苟氏兄弟二人,當日將陳希真推在中間交椅上,撲翻虎軀拜倒《蕩寇志》第八十四回 苟桓三讓猿臂寨 劉廣夜襲沂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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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寇志 - 第八十四回 苟桓三讓猿臂寨 劉廣夜襲沂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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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苟桓三讓猿臂寨 劉廣夜襲沂州城

卻說苟氏兄弟二人,當日將陳希真推在中間交椅上,撲翻虎軀拜倒在地。

希真大驚道:「居中之位,豈是我坐的!」苟桓道:「恩公容稟:不但小人弟兄兩條狗命,出自洪恩救放,便是小人的祖宗,都蒙延綿,並累及老夫人窀穸不安。

此恩此德,真是重生父母,再造爹一娘一,苟桓摳出心肺,也報你不得。

只就今日,便是良辰,請恩公正位大坐,為一寨之主。

苟桓兄弟二人,願在部下充兩名小卒,不論刀山劍樹,恩公驅遣,只往前去,誓不回頭。」

希真道:「小弟投奔二位公子,一者求救劉捨親之令堂太夫人,二者逃脫自家一性一命。

二位公子若要如此,是不容小弟在此了,情願告退,斷難道命。」

苟桓再三要讓,希真那裡肯。

劉廣道:「陳捨親怎肯僭上,苟將軍從直好。」

苟桓道:「既如此,且權分賓主坐了,再有商議。」

當時眾英雄分賓主兩邊坐下。

劉廣老小並麗卿,自有范成龍家眷接入後堂去款待。

希真請苟桓弟兄換了衣服,苟桓開言問道:「不知恩會因何與高太尉相惡,棄家避難,願聞其詳。」

希真把上項事細細說了一遍,「此刻不意反累及劉捨親令堂、令郎,都陷在縲紲,望乞將軍救援。」

苟桓道:「恩公與劉將軍放心,此事都在苟桓身上,管要救老伯母、大公子出來,殺了這班貪一官污吏,與眾位報仇。」

劉廣叩頭拜謝。

當晚苟桓殺牛宰馬,大開筵席,與希真、劉廣等接風。

席間,苟桓又復擎杯灑淚,求希真坐第一位交椅。

希真道:「公子聽小弟下情:念希真本是江湖散客,又且獲罪在官,怎敢僭越?公子隆情,深感肺腑,讓位之言,休要再題。

聖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

希真若受了此位,名、言何在?只求公子救了劉捨親令堂、令郎,希真雖死,九原感激不盡。」

苟桓見希真必不肯受,心生一計,當夜席散,喚過苟英來吩咐道:「我看恩公文武雙全,勝我十倍,我不當居他之上。

他不肯受,我有一計在此,你明日依我如此如此,不由他不從。」

苟英領命。

次日,希真早起,梳洗畢,出廳相見。

苟桓弟兄卻都不出來。

不移時,只見苟英慌慌張張跑上來,到希真面前跪拜道:「家兄命在呼吸,求恩公速去救援。」

希真大驚道:「此話怎講?」

苟英道:「求恩公隨小人去,一見便知。」

眾人皆驚。

希真疑惑,卻也有些瞧科,便一同隨了苟英,從正廳左首側門外轉出去。

沒多路,便是一操一軍的大教場,甚是空間,兩旁都是楓樹林。

只見最高一株楓樹杪上,赤膊吊著一個人,真祥麟、范成龍並十數個頭目,都立在樹下。

希真近前看時,吊的那人正是苟桓。

那苟桓把一手兩腳總縛了,吊掛在樹上,只一條索頭生根,散著右手執一把利刀。

希真大驚道:「公子何意?」

苟桓高叫道:「恩公聽稟:我受你天地洪恩,夜來都說完了。

恩會不容我讓位,我便一刀割斷了繩索,排得個粉骨碎身,報你的大德。」

說罷,便把刀鋒擱在繩上。

慌得希真沒口的答應道:「遵命,遵命!快請下來!」苟桓道:「大丈夫休要翻悔,請立盟言。」

希真忙應道:「不翻悔,不翻悔,快請下來!我死在刀劍下,決不翻悔。」

劉廣、劉麟都也急得呆了。

苟桓見希真應了,真祥麟、范成龍才教人盤上樹去,解了苟桓下來。

於是眾英雄擁希真上了演武廳,居中坐了,眾人一齊參拜。

希真滴淚道:「眾好漢如此見一愛一,不料希真尚有這般魔障,容我拜辭北闕。」

眾人忙設香案。

希真望東京遙拜道:「微臣今日在此暫避冤仇,區區之心實不敢忘陛下也。」

說罷,痛哭不巳。

眾人無不下淚。

希真轉身拜謝了苟桓,又謝了眾人,然後到正廳上坐了第一把交椅。

讓苟桓坐第二位,苟桓那裡肯,苦苦的讓劉廣坐了。

苟桓再要讓時,希真、劉廣齊說道:「公子再要如此,我等情願告退。」

苟桓不得已坐了第三位。

范成龍坐了第四位,真祥麟坐了第五位,劉麟坐了第六位,苟英坐了第七位。

後堂陳麗卿、劉慧一娘一兩位女英雄也排了坐一位,共是九位頭領坐了。

眾頭目軍兵都來參拜畢,希真開言道:「眾位弟兄兒郎聽者:陳希真今日蒙苟大公子讓位,一切章程俱照舊例,不必改移。

我與劉防禦、苟大公子同掌兵權,各無異心。

甥女劉慧一娘一參贊軍機,劉麟甥與小女陳麗卿護衛中軍,范將軍兼管倉庫。

大家務要齊心努力。

今日便昭告了天地、本處山川神祇。」

眾人齊聲領諾。

行禮都畢,希真又道:「並非希真大權在手,作事先私後公,實緣劉防禦的母親、兒子陷在囹圄,命在呼吸,若不急救,必誤大事,今欲諸位協力同去。」

廳上廳下一齊應道:「悉憑主帥驅使,誰敢規避!」希真使教劉廣將傢俬將出,盡分俵眾頭目嘍囉。

眾軍無不感激。

希真問眾人道:「我欲救劉太夫人,當用何策?」

苟桓道:「本山孩兒們,經小弟時常教練,一精一熟可用,一憑大哥調遣。」

希真道:「此事只好智取,不可力敵。

我昨日已差劉防禦的得力心腹,到孔厚家探聽,若能夠他將太親母、麒甥解去都省,我等於路上搶奪,此是上策。

如其不能,我想後日是中元佳節,沂州城內慈雲寺蘭盆勝會,香火最盛,四方的香客,三教九流,買賣趕趁的,雲屯霧集。

我們挑選下一精一明強幹之人,扮演了混入城去,索一性一瞞了孔厚。

兵到城下,裡應外合,必能成事。

此計如何?」

眾人齊喝彩道:「此計大妙!」希真道:「只是探事人還不見回報。

好不煩悶。」

卻說那探事人到了孔厚家,孔厚方知劉廣、希真等都落了草,吃了一驚,歎惜不已,只得將來人留下,去堂上探聽動靜。

那高封自將劉母、劉麒拿到之後,與白勝鍛煉成一片,一意要捉住希真、劉廣,與高俅報仇,對阮其祥道:「劉廣謀叛,在逃未獲。

叵耐雲天彪與他兒女親家,一味扛幫。

我要上濟南都省,面稟制置使,休教那廝搶原告。」

阮其祥已得了青雲山的金銀,一意與白勝方便,便攛掇道:「太守便親解了這一干人犯去,以便質對。」

高封搖手道:「不可,不可。

此去都省,必從青雲山經過,那廝們中途搶劫,即有官兵防護,到那裡已是寡不敵眾。

我到都省,將這案情稟明了,這干人犯便於本地處斬,再拿陳希真、劉廣。

我又恐那廝們扮演了來劫牢獄,劫法場,我已出了告示,各門嚴緊稽查。

今年慈雲寺的蘭盆會不准舉行,不可又似那年江州城、大名府兩處,都吃那廝們著了手去。

我又派心腹人在牢裡監督,防那廝越獄。

你再去添選五十名一精一壯兵丁,管守獄門。

又請都監黃魁,各城門小心防守。」

高封便帶領扈從上都省去了。

阮其祥暗暗叫苦道:「這不是敗了我的勾當!」密地裡遞信與狄雷去了。

孔厚知這消息,也暗暗叫苦道:「劉母、劉麒的一性一命怎好也?」

便歸家對劉廣的心腹道:「此段冤獄,非有大腳力的人救不得。

我想只有都省檢討使賀太平,他看覷得雲天彪極好,我與他也有些瓜葛,制置使前最有臉面。

叫你主人寬耐幾日,好歹要尋他的門路,救老夫人、大公子的一性一命,你便將了這封回信去。」

孔厚在書信後又寫了十數行,勸劉廣、希真但得救了劉母、劉麒,千萬離了綠林等語。

來人不敢怠惰,飛風回猿臂寨。

希真等得了此信,見沂州府劫牢,不能下手,眾人都大驚,劉廣只是痛哭。

希真把眉峰縐了半晌,問那心腹人道:「城裡慈雲寺的蘭盆會既不一舉行,城外法源寺的舉行否?」

那心腹人道:「小人也看過告示上,只禁止城裡慈雲寺,卻不見有禁城外法源寺的話頭。」

希真笑道:「既這般說,法源寺的蘭盆會一准舉行。

我們就往那裡,此城仍好破。」

劉廣道:「法源寺在城外,又與城相隔五六里的路,便到了那裡,卻怎能入得城去?」

希真道:「你不曉得,我起先之計,原要大隊兵馬前去,裡應外合,一鼓而下,像那年吳用破大名府救盧俊義的故事。

如今這廝既這般狡猾,我就另換一副局面。

我等挑一精一壯人馬,仍扮演了,走的走,坐船的坐船,去赴蘭盆會,就半夜裡舉事。

只是這般鐵桶的城池,沒個內線,如何破得?城裡黃魁利害,若不用上將去,如何敵得?如用上將去,姨丈與麟甥的面貌,誰不認識?范將軍亦是本地人,恐防打眼。

苟氏昆玉卻又人地生疏,口音不對。

只有真將軍,熟悉江湖上的勾當,又伶俐材干,可以去得。

只是他一個人孤掌難鳴,必須再著一個同去。

我想來,除非叫小女麗卿如此改扮了去,那廝們雖然盤查得緊,此卻未必料得。

又妙在他是東京口音。」

劉廣道:「計雖好,只是怎好叫甥女如此裝束?」

希真道:「不妨,叫他來,我吩咐他。」

遂將麗卿喚到面前。

希真道:「我兒,你前日不是說,要踅進沂州城去,刺殺高封、阮其祥?如今用你的妙計,就著你去。」

麗卿大喜道:「幾時去?」

希真道:「你休高興,我料你殺他不得。」

麗卿道:「爹爹說那裡話,量這些男一女,何足道哉!這廝兩顆驢頭,都在我鈔袋兒裡,指尖兒一撮便到手。」

希真道:「你那裡曉得,此刻畫形圖形拿你,誰不識得你是陳麗卿!未進城門,先吃拿了,怎想去刺他。

如今只要你喬妝改扮了去。」

麗卿道:「改扮便改扮,值什麼!」希真道:「恐你不肯。」

儷卿道:「有何不肯!」希真笑道:「我要你喬妝跑解馬的武一妓一,你可肯?」

麗卿笑道:「阿也,爹爹不是說笑話,我好端端的女孩兒,沒來由怎教我去扮粉一頭,這卻恁的使得?」

希真道:「我兒,天理良心,天下通行。

不是為父掂斤估兩,你太婆、大哥,端的為著我們爺兒兩個,遭此大難,你不去救他,誰去救他?況且不過賺進城門,片刻工夫,又不叫你認真去做武一妓一,左右是個假扮。」

麗卿道:「雖則假扮,孩兒一生話靶。」

希真道:「再沒人說起。」

只見劉廣道:「賢甥女,你救得我的一娘一,真是我的大恩人,也受老拙一拜。」

便向麗卿下跪,流淚不止。

慌得希真連忙扶住,叫一聲「罪過」,又叫麗卿道:「好兒子,依了罷,也記得太婆日常待你的好處。」

麗卿又想了想,笑道:「爹爹寬心,姨夫不要煩惱,我都依也。

只是扎抹了形景難看,大家卻都不許笑我。」

希真道:「你干正經事,誰敢笑你。」

希真便對真祥麟道:「真將軍可與小女扮做兄妹,諸事照應他,休教漏出馬腳。」

真祥麟辭道:「既是小一姐肯去,足以敵得黃魁,小將不必同行。」

希真道:「真將軍休避嫌疑,老夫便與你二人同往。」

祥麟方才應了。

只見慧一娘一出來對希真道:「姨夫教卿姐這般扮演,雖是一時片刻賺進城去,萬一遇著個不曉事的,認真要留住跑解,那時做又做不得,不做又要露馬腳,怎好?」

祥麟道:「不妨。

小一姐扮演了,再將一方帕兒束了頭額,伏一在鞍鞒上,詐作有病。

有人要做買賣,我有言語支吾他。

只是沒個做鴇兒的卻不像,卻著那個去好?」

苟桓道:「我看就是王頭目的妻子尉遲大一娘一,生得黑麻面一皮,身軀長大,兩臂有千斤之力,也識得些武藝,也是東京人氏,現在寡居。

此人可以去得。」

真祥麟道:「不差。」

便將尉遲大一娘一喚來,參見了希真、麗卿。

麗卿歡喜道:「我正少個伴當,你果然去得,快去扮了鴇兒。

成功之後,必重用你。」

尉遲大一娘一叩頭謝了。

商議已定,希真便請苟桓權理事務,與范成龍、劉慧一娘一同守山寨。

傳令共點一千五百名軍漢,配搭了身材相貌,一大半扮了香客,分做水旱兩路,旱路令苟英統領,都用車馬駝轎,往太保墟進發,水路用二十多隻拖篷船,由蘆川逆流而上,便將劉廣、劉麟父子二人藏在裡面;一小半多扮了各行趕趁的,裡面的領袖都是苟桓的心腹。

希真吩咐密計道:「你等不可結做一陣走,都要三三五五,陸陸續續,十五日黃昏,到法源寺前取齊;挨到三更,便來沂州北門外策應。」

又挑選了二三十名一精一細嘍囉頭目,「都要沂州城內有親眷相好的,各人自使見識,預先混進去,或是客店,或是親友家存身,臨時齊來北門內接應。

成功後重賞,誤事者立斬。」

對劉廣道:「你與麟甥、苟英帶了孩兒們,一到北門外,不可近城,亦不可離得太遠,只先帶三五十人近城門邊,就對著敵樓往半天裡放旗花。

我同真將軍、麗卿在裡面,見旗花起,便斬關奪鎖,接應你們。

奪了城門,方把大隊人馬擁進去。

苟英不必進城,恐李飛豹來策應,就好抵敵他。

姨丈同麟甥破進牢去,救得太親母、大賢甥出來,便下船先走。

真將軍把住城門,切勿遠離。」

叫麗卿道:「卿兒,老實對你說,教你去殺高封是假話,高封並不在城裡。

因恐那兵馬都監黃魁利害,特教你去都司前截住他,休吃那廝來策應。

你不認識路,有人引你。

我又恐你一人支不住黃魁,臨時我來幫你。

得了手,你先走,我後出來。」

麗卿笑道:「與這等匹夫廝殺,何用爹爹幫。

那廝既要替高封強出頭,便先結果了他。」

那日正是七月十四日,眾人都去紛紛的依著密計安排了各色行頭。

當夜無話。

次日一清早,希真對真祥麟道:「我不可與你們一陣走,我扮做個賣西瓜的行販,從別門進去,到北門內來兜你們取齊。」

又吩咐麗卿道:「你那枝梨花槍恐防打眼,不可帶去,只選兩口好朴刀配在擔兒上。

那青錞劍,也好充做行頭,佩了去不妨。」

劉廣道:「我這兩日不知怎的,只是心驚肉顫,神魂不安。」

眾人道:「只因你記掛老伯母、大令郎之故。」

真祥麟去打扮了,頭戴一頂撮尖瓜瓣帽,穿一領印花布斗衣,系一條鴨綠纏肚包一皮,一對三藍繡花護膝,腿上都纏了鸞帶,腳蹬一雙細外打子扳頭獠鞋,仍把一領青衫兒罩了身一體。

那希真將五柳長髯打了辮結,蓬了頭髮,挽個揪角兒,穿一領棋子布的破小衫兒,戴一頂舊草笠兒,赤了雙腳,著一雙多耳麻鞋,又取些煙煤,把渾身皮肉都擦成黎黑之色。

那辦事的嘍囉已整頓了一副籮擔,把八個大西瓜盛在裡面。

麗卿早已扎扮好,又討些脂粉,塗抹了花面,伊然是個東京武一妓一。

尉遲大一娘一扮了鴇兒,伏侍麗卿。

都結束停當,正待要下山,只見真祥麟一疊連聲叫起苦來,不知高低,說道:「主帥,此條計委實行不得,內中有個老大一毛一病。」

眾人驚問:「有何一毛一病?」

祥麟道:「主帥不知,凡是江湖上的勾當,不論跑解,走索,串社火,使槍棒賣藥,都要投托地方上有勢力的戶頭,先去參拜了,求他包一皮庇,名喚坐靠山。

坐了靠山,方准做買賣。

沒有時,別的不打緊,怎當得那些破落戶潑皮們的囉皂,忍耐又做不得,不忍耐又做不得。

小將不妨事,胡亂同他們鬼混,小一姐金枝玉葉,如何去得?」

希真道:「阿也,此事我也不想起,卻怎好?眾位可曉得,沂州城內可有甚土豪?」

劉廣想了想道:「有了,沂州城內有一個萬俟通判,名喚萬俟春,與他兄弟萬俟榮,兩個是沂州城內有名的土豪,專一結交當道官府,並那些不三不四的,欺壓良苦,無惡不作。

四方走江湖的,並那些不成才的閒漢,都去投奔他。

恰好正住在拱辰門內……」說不了,范成龍道:「敢是那廝綽號司馬師、司馬昭的?」

劉廣道:「正是。

萬俟春眼泡下生個黑瘤,人都叫他『司馬師』。」

希真道:「拱辰門是那一門?」

劉廣道:「便是沂州城的北門,喚做拱辰門。」

希真道:「如此說,便去參拜他。」

麗卿道:「誰耐煩去參拜那畜生!哪個敢來囉皂,先把來開刀,就動起手來。」

希真連忙止住道:「我兒快不要如此,此去最要機密,切切不可任一性一!」麗卿笑道:「我不過這般說。」

祥麟笑道:「姑一娘一不要耽憂,到那裡我自有見識,不用你去參拜。」

商議已定,大家一齊下山。

慧一娘一道:「爹爹、二哥小心!天可憐見,但得祖母無事,先飛報個信來。」

說罷,啼哭不止。

劉廣也不知其意。

苟桓、范成龍送了眾人動身,回山寨把守不表。

卻說希真等離了猿臂寨,行不到五七里之遙,只見大路上一個人背著包一皮裹雨傘,氣急敗壞,飛奔而來。

走近前,希真、劉廣認得是孔厚的心腹莊客。

希真忙叫:「主管那裡去?」

那莊客見了劉廣道:「恰好此處迎著劉老爺,家老爺有緊要信一封在此,老爺請看。」

劉廣忙接過手,只見信面上寫著:「內緊要事件。

飛送劉老爺親拆,毋得刻遲。」

劉廣大驚,把不住心頭亂跳,拆開時,只見信內云:「老伯母連日胃脘病大發,高太守不准小弟醫治,又不准保釋。

太守到都省去,阮其祥把持更甚。

老伯母竟於十四日戌時,在班館仙逝。」

只讀到這裡,劉廣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口噴鮮血,不省人事。

眾人忙扶住喚救,半晌劉廣換轉氣來,怒髮衝冠,跳起來一抽一出腰刀,向路旁一塊頑石上亂砍,大罵:「高阮二賊,我捉住你,不碎嚼你的心肝肺腑,誓不為人!」只見刀光落處,火星四射,那塊頑石竟被他剁得粉碎。

眾人無不駭異。

劉廣插了刀,喝令嘍囉們快行。

希真道:「消停著,待我再看信內還有甚言語。」

只見下文道:「小弟現將一屍一身領出,備棺草草殯殮,停柩在東門外地藏庵內,意欲便兄長來取。

大賢侄無恙。

此實天災大數,見信伏望萬萬珍重。」

希真看罷,喚過一個一精一細嘍囉,私地裡吩咐了言語,便對莊客道:「累你遠來,我等不便寫回信,就托你轉覆貴主人。

多多拜上,竟於二三日後,我等自來迎取靈柩便了。

這人是劉老爺的體己,著他同你去,就在地藏庵內伴靈。」

又取些銀兩賞了那莊客,教他們先去了。

劉廣問道:「此是何意?」

希真道:「我等此去,便搶靈柩。

只是地藏庵內一屍一棺甚多,知道那一口是,所以我叫這孩兒去,先認定了,臨時便好動手。

又恐孔厚知覺,故假意說是去伴靈。」

便吩咐苟英道:「你不必進城,只帶二三十孩兒們,逕去地藏庵搶了靈柩柩,便到船上等我們。

別項事都不必管。」

苟英領命。

眾人齊到蘆川渡口下了船。

劉廣父子便在船上,逆流而上;希真同祥麟、麗卿、苟英,都渡過那岸,奔太保墟去。

且說劉廣父子二人,率領眾頭目軍漢,假扮香客,駕船到了法源寺泊定。

那法源寺的蘭盆會,果然熱鬧,有十數處的燈棚,都有焰口壇場,鍾磐悠揚,人聲喧鬧。

那些遊人、香客、買賣人等,挨挨擠擠。

但是山寨中人見了,都大家會意。

劉廣、劉麟恐人打眼,都睡在船艙內,不上岸去,只等夜深動手。

按下慢表。

卻說那太保墟,乃是城外一個三、六、九的市集,都是空的房屋廨宇。

希真一干人到了那個所在分路,希真對苟英道:「你只管去法源寺前等候,與劉廣一齊舉動,不得有誤。」

苟英去了。

希真對麗卿道:「我先進城去,你同真將軍後來,諸事聽他的話,切勿使一性一。」

希真便挑了西瓜擔兒先走,又恐吉凶難定,密誦真言,喚幾名黃巾力士在暗中隨護。

那二三十名嘍囉,已是陸續踅進城去了。

話中單說真祥麟請麗卿上了馬,尉遲大一娘一跟隨著,祥麟把行頭擔兒挑了,一行三眾往拱辰門進發。

不多時到了拱辰門外,城牆上果然掛著捉拿希真父女並劉廣的榜文,畫著他們的面貌。

祥麟見天色尚早,就都去那槐陰下坐了乘涼,只等候到黃昏,混進城去。

有許多閒雜人圍著來看,果然有那些子弟們就要做戲,來問價錢。

真祥麟陪笑臉回覆道:「小人們尚未進城去參拜靠山,不敢開手。

待參拜了,再來伏侍列位。」

眾人問道:「你們靠山是誰?」

祥麟道:「是城內萬俟大官人。」

眾人聽是萬俟春,誰不懼怕,都不敢再說。

麗卿恐人看出破綻,便裝做有病的模樣,靠在尉遲大一娘一肩胛上,把粉臉兒藏了。

眾人看了許久,也都散了。

看看日落西山,天色已晚,敵樓上起鼓攢點,將閉城門。

祥麟等起身,到門前對門軍聲喏施禮,道:「小人等是東京下來跑解的,特到城裡慈雲寺趕趁。

啟過長官,方敢進去。」

那門軍道:「你們來得沒興,慈雲寺的蘭盆會今年不一舉行,待進去恁的!」 祥麟故意驚問道:「卻是為何?」

們軍道:「你不見知府相公的告示,他不准舉行,我知道為何。」

又一個門軍道:「法源寺的蘭盆會鬧熱,城裡多少趕趁的都出去,你們不到那裡去,反進城去則甚?」

祥麟道:「既這般說,只是小人有個孤老萬俟大官人,他正月裡便訂下我們,說中元節必要到他府上。

如今沒奈何,只好去參拜他。

他肯發放我們,明日一早再到法源寺去。」

眾門軍見他們一行只得三眾,又說是萬俟春的門眷,果然不疑心,便說道:「你們既要進去,趁早走,就要關城了。」

祥麟又唱個喏謝了,領了麗卿等進得城去。

只見希真早在城根下坐著等待,籮擔裡還剩了兩個西瓜。

四顧無人,希真輕輕對祥麟道:「前去四五家門面,那倒垂蓮八字牆門,門前有許多轎馬的,便是萬俟春家。

我來做挑擔的火虞,你去遞手本參謁。」

真祥麟便把擔兒遞與希真,希真把那籮筐井做一個擔兒挑了,又說道:「那廝家裡有喜慶事,聽說是與他一娘一慶壽,恐他乘興要做戲,你須要回覆得好。」

祥麟應了,拿著手本,走到萬俟春門首。

那時候天已昏暗,備處都掌上燈火,城門已關了。

祥麟到了門樓內,向一個大肚皮的門公聲喏畢,叉手立在一邊,道:「小人東京跑解的,兄妹二人,並火虞、鴇兒,一行四眾,初到貴地,特來參拜大官人。

望爺方便,稟報一聲。」

說罷,袖裡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門包一皮,道:「些小微物,孝敬爺買碗茶。」

那門公接了銀子、手本道:「你那粉一頭,為何不來?」

祥麟道:「稟爺知道:小妹路上感冒風寒,現在發瘧,今日正是班期,身一子燒得狠,不能來伏侍,明日一早叫他來伺候,恕罪則個。」

那門公把手本一擺,遞與旁邊一個年紀輕的管家道:「你去替他稟一聲。」

那小管家拿了手本,走上花廳去。

原來萬俟春弟兄與他一娘一上壽稱慶,萬俟春適有要緊公事,到推官衙裡去,只有萬俟榮在家裡待客。

正要安席,那小管家將手本到面前稟了。

萬俟榮問道:「那粉一頭為何不來?」

小管家道:「小人也曾問他,他說粉一頭有病,明日一早來參拜。」

萬俟榮喝道:「胡說!既是有病,來做甚買賣?到我這裡敢擺架子!對他說,粉一頭親來便罷,不肯來時,連夜趕出城去,休想城裡存腳。」

眾賓客都笑道:「是呀,既有病做甚買賣。」

小管家忙應了出來,埋怨祥麟道:「你這廝真不了當,惹二官人發作,吆喝下來,說不叫了粉一頭來,連夜趕出城去。

你莫道城門關了,官人們要開便開。

沒來由害我淘氣!」把手本摜在地下。

祥麟喏喏連聲,拾了手本,陪罪道:「爺息怒,小人便去喚了來。

只是參拜還可,若要他做戲伏待,委實支持不得。」

那門公道:「你快去喚了來,閒話少說。」

祥麟轉身出來,對希真說了,道:「此事怎好?」

希真縐眉半晌,對麗卿道:「好兒子,沒奈何,胡亂去參拜了。」

麗卿那裡肯。

希真道:「我有一個計較在此,包一皮叫你不吃虧。」

便吩咐祥麟道:「你再取三十兩一錠大銀,向那個門公如此托他。

求得脫更好,倘或不能,我兒聽為父的話,只管去參拜,休要一性一起。

那廝如果囉皂無禮,你也不必動武,便走出天井,仰天叫一聲雷神何在,我放霹靂助你。

休說這幾個狗頭,便連房屋都轟倒他的,著那廝們沒處討命!你放心去,倘耐得住,切勿輕試。」

麗卿笑道:「爹爹休要哄我!」希真道:「你胡說,我幾時哄你過!」麗卿道:「既如此,我就去。」

便隨了祥麟前行。

希真不放心,挑了擔兒,也跟上去。

尉遲大一娘一也牽了馬隨在後面。

希真暗暗捏訣唸咒,向空作用,將一個巨雷祭在空中,只待麗卿呼喚,便放下去。

方到得門首,只見正南上來了一叢火把,數十對纓槍,擁簇著馬上一個官人到來。

祥麟等連忙靠後。

那官人到門首下馬,相貌十分鄙俗。

希真等卻不認識是誰,只聽傳呼道:「防禦大官人到了!」裡面開中門迎了進去。

等了半歇,從人散了,祥麟方引麗卿進前。

祥麟又捧一錠大銀送與門公,說道:「小妹已喚到了,但是委實病重,望爺在官人前方便。」

門公接了道:「你們候著,我與你去稟來。」

麗卿詐作病相,尉遲大一娘一扶綽著他,一步步挨到門樓下那條闊凳上坐了。

麗卿便靠在旁邊那張桌兒上,假意兒氣喘。

眾人燈光下見麗卿的相貌,都吃一驚。

麗卿斜睃著眼,看那大廳旁邊一帶花牆,側首圓洞門內便是花廳,天井裡擺著許多花卉,廳上掛紅結綵,燈燭輝煌,裡面許多笙歌雜技,吃得好不熱鬧,那伏侍走動的穿梭價來往。

門會進去多時,還不見出來。

只聽得府行前靖更炮響,各處的梆聲雨點般的打起來。

麗卿等得心焦,按著那股氣。

又是許久,門公才出來吩咐祥麟道:「僥倖你們,二官人適有正經公事,與防禦相會講話,免你們的參見,手本已收下了。

既是大姐身一子不自在,且去將息了,明日早來伺候。

叫個打雜的同你們去,對門王小二客店裡吩咐了,與你們安息。

二官人包一皮庇,沒人敢來問你們。」

祥麟唱喏,謝了門公。

麗卿早已立起身便走,只聽背後有人發話道:「不見這樣粉一頭,大刺刺地人都不睬,明日和你說話!」希真生怕麗卿發作,低低道:「我兒休去睬他,正經事要緊。」

麗卿忍著一肚皮氣,只不做聲。

希真暗暗的念動真言,收了那神雷。

同到斜對門的飯店裡,那打雜的吩咐了王小二,自去了。

王小二對祥麟道:「你們造化,後面三間歌樓俱空著,盡你們去住。

若是往年蘭盆會的時節,你們同行住滿,休想如此自在。」

希真等便掌燈到後面歌樓上去,果然清雅。

祥麟去安頓了行李擔兒,麗卿叫尉遲大一娘一將馬去後面餵好,希真搬上飯來,大家吃飽了。

希真去樓上將那側首的吊窗掛起,暗暗叫一聲慚愧,原來那吊窗緊對拱辰門的敵樓,望旗花極便。

那時已是二更,希真叫他們都去略睡,養養一精一神。

祥麟在樓下安歇。

希真在那窗口邊望外面時,只見滿天星斗,月色盈街;聽那萬俟春家,蕭管歌唱,呼么喝六的喧鬧。

少刻,只見城牆上數十騎人馬,燈籠火把擁簇將來,乃是都監黃魁親來巡查,高叫各窩捕小心看守。

漸漸行查近來,從人喝道:「兀那樓窗裡,為何不息火!」希真忙把燈吹滅了。

黃魁巡查過去,更樓上已交三更。

希真眼巴巴望那旗花,不見飛起,心中焦急。

那條街上同那兩邊小巷人家,並客寓內,已是伏下了二十多個嘍囉,也在那裡盼望號令。

希真進裡面房裡,剔亮殘燈,看麗卿、尉遲大一娘一卻都睡著,樓下真祥麟兀自做聲。

轉身出來,只見一道亮光射入窗來,忙去看時,那敵樓對出數十道旗花,好似金蛇閃電,往半天裡亂竄。

希真大喜,忙叫醒麗卿道:「你們快起來,好動手也!」麗卿、尉遲大一娘一一轱轆爬起來。

麗卿便佩了青錞劍,希真拈條朴刀先走。

正到胡梯邊,忽聽有人打店門。

希真立住腳道:「且聽是什麼人。」

只聽店小二起來開門,好似一個人提燈籠進來,叫道:「那新來的粉一頭在那裡?大官人才回來,叫他去伏侍,防禦相公也要見他,快去!」只聽得祥麟道:「小妹兀自病重,還不曾出汗,支撐不得。」

那人喝道:「放屁,大官人吩咐,誰敢拗他!便是病,也要去。

快叫他起來,不必梳洗,就隨了我去。」

希真回頭叫道:「我們只顧下去。」

三人一齊搶下樓,只見祥麟還同那管家支吾。

希真挺著朴刀上前大喝道:「你這廝休不生眼!我非別人,便是各處查拿不著的陳希真,今在猿臂寨做大王,扮做跑解來打這城池。

不干你事,快逃命去!」那管家吃了一驚,正待問時,只見希真背後鑽出麗卿,手起劍落,一個斜切藕,一屍一首劈做兩半邊,罵道:「賊畜生,教你認識粉一頭!」嚇得店小二局滾尿流,往櫃檯下鑽入去。

希真便懷裡探出那串百子炮仗,就燈火點著,丟出街心,乒乒乓乓響起來。

附近的嘍嘍先來接應,真祥麟一抽一出短刀殺出去,尉遲大一娘一去後面提口朴刀,牽了棗騮馬出來。

那敵樓上的看守軍官見城外旗花亂起,正要查問,不防希真已領嘍囉從馬道上殺上來,一刀一個,剁下城去,砍斷吊橋索子,就敵樓上放起火來。

真祥麟早把甕城內的軍士殺散,扭斷鐵鎖,拽開城門。

劉廣望見城門大開,吊橋放下,點起一個號炮,後面的人馬齊到,吶一聲喊,擁進城來。

苟英早帶領嘍囉撲到地藏庵去搶靈柩。

卻說麗卿提劍跳出街心,本待要同希真殺到城上去,忽見對門萬俟春門首燈燭輝煌,轉了個念頭,大踏步竟奔萬俟春家來。

搶進門樓,那大肚皮門公攔住喝道:「休要亂闖,且待通……」還未說完,劍光飛下,剁倒在一邊。

那一個驚得呆了,待叫,橫抹過去,早已了賬。

直奔到花廳上,萬俟弟兄正同眾賓客,杯盤狼藉,猜拳行令,吃得快活。

那防到跳進一隻母大蟲來,不分好歹,一劍一個,排頭兒砍去,只見一屍一骸亂跌,血如泉一湧。

也是那些孽障惡貫滿盈,難逃大數。

當時雨卿見下面交椅上一個落腮鬍子,眼泡下一個黑瘤,正待掙扎,料道是萬俟春,上前對頂門一劍,腦袋劈開,連交椅都剁倒了。

只苦了那些歌童舞女,供奉的人,大半都嚇得僵倒了,那裡走得動。

只見一個人往屏風邊躲,正是方纔那馬上的官人。

麗卿趕上去取他,那人把椅子來抵格,大叫:「我是朝廷命官!」麗卿停劍問道:「什麼官?」

那人道:「小人是東城防禦使。」

麗卿猛然記起道:「你敢是阮其祥?」

那人道:「便是下官。」

麗卿大笑道:「正要尋你,十門齊掛榜,你卻在這裡!不必掙扎,隨了我去。」

一把奪去了椅子,抓小雞也似的把阮其祥提了出來。

還有幾個殺不及的,逃出去正遇著尉遲大一娘一,同十數個嘍囉殺進來,算子爆都放倒了。

麗卿道:「這個人與我相了帶去!」尉遲大一娘一忙叫嘍囉解下條搭膊,把阮其祥反剪了。

麗卿吩咐就花廳上放火。

只見希真帶了些嘍囉趕進來道:「你不去幹要緊,旁人殺他則甚?」

麗卿道:「孩兒提得阮其祥了,原來就是此人。」

希真見了大喜,叫押了出去,對麗卿道:「我兒,快去幹正事。

我已探得黃魁還在衙內,你去都司前截定,休放他出來。」

麗卿便連忙出門上馬,尉遲大一娘一遞過那口朴刀。

只見火光照天,本寨兵馬都擁過去。

麗卿自有嘍囉引路,殺到都司前去了。

希真恐李飛豹來,忙去城門邊接應。

卻說劉廣同兒子劉麟,帶了人馬奔府行前大牢來。

那五十多名官兵,因阮其祥不來,大半都回家去度中元,只得頭二十人在牢門口,睡夢中驚醒,都逃走了。

劉廣等打破牢門,直殺人去。

裡面的節級牢子,都得了阮其祥的金帛,通知消息,見他們殺進來,只道是青雲山的人馬來救白勝,便先動手,把高封派來那管牢的心腹人殺了,開了匣一床一,放出白勝。

白勝提著枷,從牢眼裡鑽出來,火光影裡卻一人都不認識。

白勝大叫:「眾位頭領,我在這裡!」正撞著劉麟。

劉麟喝問道:「你是何人?」

白勝道:「小弟便是白勝。」

劉麟聽得白勝二字,怒從心起,手起一鑭。

白勝不備防,打得腦漿迸裂,死在一邊。

節級牢子們見不是頭,欲待逃走,那裡逃得,那五六十嘍囉殺進來,好一似滾湯潑老鼠,掃個罄淨。

劉廣打進牢房,大叫:「我兒劉麒何在?」

連叫十數聲,那曾有人答應。

各處籠門都打開,囚犯數內細看,更沒有劉麒。

直尋到獄底章字號,方才尋著。

原來那章字號,是牢獄中最吃苦的所在,看那劉麒時,已是一絲兩氣,那裡還像個人形。

劉廣見了,淚如雨傾,忙打開匣一床一,解了繃扒。

劉麟上前扶起來,駝在背上,一齊出了牢門。

劉廣對劉麟道:「你先送你哥哥到船上去,我不把高封的老小洗滌了,怎出這口怨氣!」

正說間,只見真祥麟飛也似趕來道:「劉將軍,小弟已將阮其祥那廝一門良賤殺盡了,砍了許多頭顱在此。

只不見阮其祥,有的說那廝已被卿小一姐擒捉了。

老伯母靈柩,苟二公子已送去船上了。

我此刻到都司前接應小一姐去。」

劉廣大喜道:「你快去,我就來。」

劉廣領著眾人,吶喊一聲,殺入府衙,雖有百十個做公的,那裡敢抵敵。

一直打入宅門,奔到上房,見一個砍一個,見兩個砍一雙,將高封一門良賤五十多口,不留一個。

將箱籠只揀重的扛抬了便走,放把火算結了總賬。

劉廣吩咐頭目,先把輜重返了去,自去接應麗卿。

卻說黃魁睡夢中聽得喊聲大震,跳起來見滿天火光,連起來報無數賊兵進城,放火劫獄。

黃魁大怒,忙叫備馬,不及披掛,提了那一柄一七十斤的開山大斧,帶了本衙內值宿的三五十名軍漢,奔出行來。

只見火光中,一個女子帶領嘍囉躍馬橫刀殺來。

黃魁大怒,掄斧衝殺過去,麗卿挺朴刀迎住。

戰了十五六一合,麗卿暗暗稱奇道:「這廝好武藝,想必就是黃魁。

叵耐這口朴刀不著力,不如誘他來追,用拖刀計斬他。」

麗卿撥馬便走,黃魁縱馬追來。

只聽背後一人一大叫道:「黃將軍不必動手,看小將來斬這賤人!」黃魁正回頭看時,不防那人一槍刺來,正中咽喉,死於馬下。

那人便是真祥麟。

眾軍漢都驚散了。

麗卿見了大喜,便撇下那口朴刀,叫從人抬起黃魁那一柄一大斧來,接過手稱讚道:「好傢伙,就暫用他。」

便同真祥麟殺轉來,正迎著劉廣。

劉廣得知除了黃魁,甚喜,便對麗卿道:「賢甥女委實辛苦了!你先行一步,城門邊會你爹爹去,我同真將軍斷後。」

麗卿便殺奔拱辰門,只見劉麟在城門邊把守。

麗卿道:「我爹爹那裡去了?」

劉麟道:「我送了大哥下船,轉身來接應你們,大一姨夫教我把住城門。

他自帶領孩兒們,去抵敵李飛豹去了。

我爹爹在那裡?」

麗卿道:「同真將軍斷後,就來。

你且在此,我去接應爹爹來。」

麗卿便飛馬出城,只見喊殺連天,李飛豹正率領人馬與陳希真大戰。

麗卿大叫道:「爹爹,我來也!」衝開士卒,掄斧直取李飛豹。

李飛豹雖則英雄,怎當希真父女二人並他一個,不能招架,回馬便走。

麗卿棗騮馬快,追上去,一斧劈下,飛豹措手不及,劈中坐馬後胯,飛豹掀下地來。

希真追到,連聲喝住。

麗卿第二斧早下,砍入胸膛,鮮血飛出,可憐一位英雄竟喪黃沙。

希真埋怨道:「你這丫頭忒個手饞!他已走了,務要追上殺他!」麗卿道:「爹爹好道有些夾腦風,既同他廝並,卻又不許殺他,還同他講仁義哩!」希真道:「你那曉得,此人也是個忠勇漢子,又與二姨夫相識,對仗時只得同他一性一命相撲,不能讓他。

他已走了,追去殺他,卻是何苦?今已如此,不必說了,快去接應了他們同回。」

那些官兵見壞了李一團一練,正是蛇無頭而不行,也都退了。

希真、麗卿回馬,只見劉廣父子、真祥麟已都出城,收齊兵馬,聚在一處,齊到太保墟。

天已大明,回望城裡煙火不絕。

城中雖然還有幾個軍官,見黃魁已死,又不知賊兵多少,誰敢來追趕。

孔厚得知搶了劉麒並劉母的靈柩去,情知是劉廣、希真幹的事,只叫得苦。

希真等收兵回山。

劉廣下船,只見劉麒臥在艙裡,眾嘍囉把阮其祥捆得粽子一般,丟在劉母的棺材旁邊。

劉廣把朴刀一柄一沒頭沒臉的亂劈,罵道:「腌臢殺才,今日也落在我手裡!」真祥麟擋住道:「一頓打殺,倒便宜了這廝,帶回山去慢慢的收拾不好。」

劉麒呻一吟道:「爹爹休要結果他,待孩兒割這廝。」

眾頭領開船,恰好南風正大,扯起風帆,又是順水。

眾好漢並那兵馬,也有坐船的,也有岸上走的,齊回山寨。

還未到蘆川,只見喊聲震天,一標人馬攔住去路,眾皆大驚。

正是:方才報得仇讎恨,又怕重逢甲冑來。

不知來的究是何路兵馬,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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