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別了龍飛,備了鼓吹、輿馬、聘禮,雪燕擐鳳尾連環金鎖甲《笏山記》第三十回 水月盡多風月竹外聞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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笏山記 - 第三十回 水月盡多風月竹外聞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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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水月盡多風月竹外聞琴

明日,別了龍飛,備了鼓吹、輿馬、聘禮,雪燕擐鳳尾連環金鎖甲,戴五鳳顫纓球雉尾銀盔,跨上耿純,罩著透繡白羅宮傘。

無知是藕色水紋百折裙,上披白龍綃小帔,中束翠羽垂須響佩裳,戴五鳳紫霞冠,跨上銀鞍雪花馬,罩著透繡大紅宮傘。

少青戴飛鰲攢翠青帕頭,披百花白錦袍,外擐八寶嵌邊外套,跨上金鞍五花馬,罩著透繡紫金宮傘。

前面一簇女兵,皆繡襖戰裙,擁著錦車,捧著錦袍鳳冠玉珮繡裙。

又前面一簇女兵,皆彩襦繡帔,執著龍旌鳳旆香爐繡鐙,間以細樂。

又前面一簇男兵,大吹大擂,扛著大紅旗,上有「卑禮聘賢」四個大金字。

香塵滿路,望紫籐進發。

紫籐鄉長大懼。

時瑞昭已死,其子花淵雲新立,率鄉勇出迎。

少青令引導往大槐樹余余子家。

淵雲正不知余余子何人,到了這裡駐了人馬,不見甚麼余餘子。

雪燕下了耿純,尋舊時賣餅的茆屋,已鎖著門,不知逃往那裡去了。

少青謂淵雲曰:「某備了千金重禮,親聘余餘子,鄉長何故藏匿著。」

淵雲愈懼,私問鄉勇:「這裡誰是余余子?」

有認得的言:「槐樹下有個賣炊餅的襤褸女兒,他自號余餘子,日日在此賣餅,不知今往何處。」

淵雲著人將門打開,空洞洞地,只有幾件破碎的傢伙,那裡有人。

驅那鄰人問時,都言昨夜搬去,不知何往。

只見雪燕拔出劍來,指著淵雲曰:「分明聞得俺們聘他,將他害了。

你不還俺余余子時,你這鄉莫想留得寸草。」

淵雲戰慄栗作個揖曰:「娘子息怒,請莊公、娘子暫臨敝府,待某逐家搜查,自然尋著。」

少青曰:「某不敢輕造貴府,就這裡駐紮罷。」

前引導的軍卒曰:「此間有個水月院,頗幽雅,煩鄉長前導,駐馬於此,待鄉長慢慢地搜尋。」

少青從之。

淵雲曰:「水月院離此不遠,轉個彎,過了橋,竹林裡便是。

若不嫌荒寂時,這裡頗堪容駕。」

少青、無知、雪燕俱上了馬,隨淵雲往水月院。

這院四圍皆竹,環竹外皆水。

是時,男兵駐紮橋外,女兵駐紮竹內。

少青辭退了淵雲,帶著無知、雪燕及幾個丫鬟進院內來。

只見正殿上,塑個白衣菩薩,抱著個孩子。

三人正參拜那菩薩,有老尼帶著兩個徒弟,在這裡敲磬鼓。

待三人拜畢,即請進靜室裡拜茶。

少青問曰:「你這院一行幾眾?」

老尼曰:「只有這兩個頑徒,一個名靜修,一個名靜持。」

少青叫丫鬟取三十兩銀子,作本院的香儀。

無知十兩,雪燕十兩,一齊一交一 與老尼。

老尼拜謝了。

即見靜修、靜持擺列香茶新果,各吃了些。

日漸昏黃,打點在院中歇宿。

時淵雲送上鋪陳筵席,欲令夫人鄉主陪侍娘子。

少青一概辭謝。

是夜月色甚佳,旃閣簷堂,諸上方儘是銀裝的世界。

少青喚淨持引著,踏月閒玩。

左邊一小月門,兩行皆桂花夾徑,出了月門,過了桂徑,又是一株亭亭的絕高梧桐。

桐下有座小亭,憑著小亭,望見滿地梧葉影,盡作珪紋。

忽聞唧唧唧,有些蟋蟀的聲。

靜聽時,蟋蟀聲中,雜著琴聲。

下了小亭,隨著那琴聲,徘徊了一回。

那琴聲好像出自竹林裡。

近竹林裡聽時,其聲甚近,泠泠然,渢渢然,如水之流,如松之號,如鶴之唳。

少青雖不諳琴理,然一弦一心,都聽得入妙。

又向竹裡尋時,見月光從竹葉縫中,射著一間小小的屋兒,牆上儘是苔花,苔花纏著一個甕窗,那竹縫的月光,正射入那甕窗裡,窗裡一個女子坐著鼓琴。

少青雖看不分明,然不敢驚動他。

只在竹深處立地,再聽那琴時,都變作清角之音,或如刀剪相觸,或如劍戟互撞,或如高簷鐵馬,和著遠寺的梵鐘。

不覺的讚歎了一聲:「妙哉琴乎!」那琴已與讚歎的聲齊息了。

回望那甕窗時,已不見了女子的影兒了。

欲喚靜持問個明白,又不見了靜持,誰知在竹中一塊石上憑著,睡得呼呼的。

少青向那光頭上彈指兒,彈醒了他,問這小屋裡鼓琴的是誰,靜持只是笑著,不肯說。

少青向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你說給我聽時,將這銀子給你。」

靜持曰:「我說便說,只不要說是我說的。

那敢受莊公的銀子。」

少青將銀子納他手裡,逼著他說。

靜持曰:「這個人是我師父的俗家姨甥女兒,姓花,」言未竟,少青接著曰:「莫不是姓花名容的那個余余子麼?」

靜持曰:「正是正是。

莊公為何知他?」

少青不等說完,轉步便走。

回至靜室,見雪燕、無知猶坐燈下說話。

少青曰:「我的娘子,且勿說話,余余子已有了。」

雪燕驚曰:「這話何來。」

少青指著曰:「在那邊小屋兒鼓琴的不是呢。

他就是這老尼的姨甥女兒,故在這院裡住著。」

雪燕令丫鬟將冠袍聘禮擺列當中,偕無知入請老尼,備說其事。

老尼大喜,喚靜修、靜持燃火炬,與雪燕、無知同往小屋裡叩門。

少頃,門呀然開,燈影裡,見女子擁髻抱琴,迎面大笑曰:「娘子們欲捉花容問罪麼?不然,何深夜到此。」

雪燕備陳顏公親聘的事。

余余曰:「是賢妹勸駕的麼?自知鄙陋,不能為顏郎效馳驅,賢妹忘疇昔之言乎?」

雪燕曰:「姐姐差矣。

人生得一知己可不恨。

顏郎,姐姐知己也。

時可出而不出,是為不智。

昔文王聘子牙,遂棄釣竿而奮鷹揚之業;齊桓用管仲,遂脫囚車而成九合之功。

未聞子牙拒聘,管仲逃亡也。

反此者是為不恭。

今鳳冠、鸞佩俱陳堂上,請姐姐發付顏郎。」

余余曰:「賢妹只知事宜,未審事勢。

今嬌鸞用事,嫉賢妒能,外則諂事顏郎,心中實多猜忌,弗能同心共濟明矣。

賢妹勇冠萬夫,英毅明敏,固女中之傑也。

身處危疑震撼之中,當思所以自存。

而賢妹懵懵然不自覺悟,智雲乎哉。

己不自存,而竊竊然為愚姐勸駕,恭雲乎哉。

為語顏郎,我將鑿壞而遁矣。」

話得雪燕滿身冷汗,濕透羅衣。

先時,無知疑余余故作此態,以博虛名,今聞斯語,乃歎識見絕高,己所不及。

進言曰:「昔三桓用事,未聞孔子不仕,士良當國,未聞裴度無功。

天之所以與姑娘者何如,姑娘所以自命者何如。

況姑娘老母猶在,為貧致身,聖賢不免。

若顧忌多端,坐失時會,是棄天也,是自棄也。

時會一失,萬悔何追,惟姑娘思之。」

余余憮然歎曰:「娘子之教是也。

但責無可逭,情有難言。」

言未已,忽見老尼扯了那盲姥姥進來,罵曰:「我養了你十幾年,窮得飯也吃一頓沒一頓。

你兄弟又不長進,你又不肯招女婿。

今老天憐憫,降下福澤,故此這莊公費千金聘你,你又橫推豎塞的,不照照影,你賤骨頭由你罷了。

難道我老人家不應享一日福才就木麼?」

余余跪在地下哭了一回,曰:「母親休惱,請去安寢。

為兒的依著母親就是。」

姥姥曰:「這才不枉養你一場哩。

我去了,你違著我時,我拼這條老命吊死罷了。」

老尼扶著姥姥去了。

余余在地下爬起來,執著無知的手曰:「為貧受聘,娘子之言當銘肺腑。

只是這鳳冠玉珮,容是佩戴不得的。

為語顏郎,願受聘金一半,若有軍機大事,來這裡商議,斷不能從諸娘子後嫁去竹山也。」

無知笑曰:「花姑娘欲作山中宰相耶?」

雪燕沒奈何,將此語回了少青。

時已四更,各人就枕片時,天已明亮。

即著人報知淵雲,權將這院左邊靜室為今夕洞房。

一切妝奩筵席,皆鄉長備辦。

余余初不肯(進)洞房,被老母逼迫,免不得與少青洞房裡成就這宵的歡愛。

明日,花淵雲使夫人來賀,認余余做個干鄉主。

就在槐樹邊,造一所別院,名槐一陰一院,十分華麗,以居余余。

鄉中人人歎息:「不料這個黃發癆臉的賣餅女兒,人人看不上他的,今都這般發跡,始信生男不似生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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