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李詞畹言,秋谷先生南遊日,借寓一家園亭中《閱微草堂筆記》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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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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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4)

益都李詞畹言,秋谷先生南遊日,借寓一家園亭中。

一夕就枕後,欲制一詩,方沉思間,聞窗外人語曰:公尚未睡耶?清詞麗句,已心醉十餘年。

今幸下榻此室,竊一聽 緒論,雖已經月,終以不得質疑問難為恨,慮或倉卒別往,不罄所懷,便為平生之歉。

故不辭唐突,願隔窗聽揮麈之談,先生能不拒絕乎?秋谷問君為誰,曰:別館幽深,重門夜閉,自斷非人跡所到,先生神思夷曠,諒不恐怖,亦不必深求。

問何不入室相晤,曰:先生襟懷蕭散,僕亦倦於儀文,但得神一交一 ,何必定在形骸之內耶?秋谷因日與酬對,於六義頗深。

如是數夕,偶乘醉戲問曰:聽君議論,非神非仙,亦非鬼非狐,毋乃山中木客,解吟詩乎?語訖寂然。

穴隙窺之,缺月微明,有影蓬蓬然,掠水亭簷角而去。

園中老樹參天,疑其木魅矣。

詞畹又雲,秋谷與魅語時,有客竊一聽 ,魅謂漁洋山人詩,如名山勝水,奇樹幽花,而無寸土藝五穀;如雕欄曲榭,池館宜人,而無寢室庇風雨;如彝鼎罍洗,斑斕滿幾,而無釜甑供炊灶;如纂組錦繡,巧出仙機,而無裘葛御寒暑;如舞衣歌扇,十二金釵,而無主婦司中饋;如梁園金谷,雅客滿堂,而無良友進規諫。

秋谷極為擊節。

又謂明季詩,庸音雜奏,故漁洋救之以清新;近人詩,浮響日增,故先生救之以刻露。

勢本相因,理無偏勝,竊意二家宗派,當調停相濟。

合則雙美,離則兩傷。

秋谷頗不平之雲。

烏魯木齊有道士賣藥於市。

或曰是有妖術。

人見其夜宿旅舍中,臨睡必探佩囊,出一小壺盧,傾出黑物二丸,即有二少女與同寢,曉乃不見。

問之則雲無有。

余憶輟耕錄周月惜事,曰:此乃所採生魂也,是法食馬肉則破。

適中營有馬死,遣吏密囑旅舍主人,問適有馬肉,可食否?道士掉頭曰:馬肉豈可食。

余益疑,擬料理之,同事陳君題橋曰:道士攜少女,公未親見;不食馬肉,公亦未親見。

據無稽之說,遽興大獄,似非所宜。

塞外不當留雜色人,飭所司驅之出境足矣。

余乃止。

後將軍一溫一 公聞之曰:欲窮治者太過。

倘畏刑妄供別情,事關重大,又無確據,作何行止;驅出境者太不及。

倘轉徙別地,或釀事端,雲曾在烏魯木齊久住,誰職其咎。

行跡可疑人,關隘例當盤詰搜檢,驗有實證,則當付所司;驗無實證,則其牒遞回原籍,使勿惑民,不亦善乎?余二人皆服公之論。

莊學士木癤,少隨父書石先生泊舟一江一 岸,夜失足落一江一 中,舟人弗知也。

漂蕩間聞人語曰:可救起福建學院。

此有關係,勿草草。

不覺已還掛本舟舵尾上,呼救得免。

後果督福建學政,赴任時,舉是事語余曰:吾其不返乎?余以立命之說勉之,竟卒於官。

又其兄方耕少宗伯,雍正庚戌在京邸,遇地震,壓於小弄中。

適兩牆對圮,相柱如人字帳形,坐其中一晝夜,乃得掘出。

豈非死生有命乎?

何勵庵先生言,十三四歲時,隨父罷官還京師,人多舟狹,遂布席於巨箱上寢。

夜分覺有一掌捫之,其冷如冰,魘良久乃醒。

後夜夜皆然,謂是神虛,服藥亦無效,至登陸乃已。

後知箱乃其僕物,僕母卒於官署,厝郊外,臨行一陰一焚其柩,而以衣包骨匿箱中。

當由人眠其上,魂不得安,故作是變怪也。

然則旅魂隨骨返,信有之矣。

勵庵先生又雲,有友聶姓,往西山深處上墓返,天寒日短,翳然已暮,畏有虎患,竭蹶力行,望見破廟在山腹,急奔入。

時已曛黑,聞牆隅人語曰:此非人境,檀越可速去。

心知是僧,問師何在此暗坐?曰:佛家無誑語,身實縊鬼,在此待替。

聶毛骨悚慄。

既而曰:與死於虎,無寧死於鬼,吾與師共宿矣。

鬼曰:不去亦可,但幽明異路,君不勝一陰一氣之侵,我不勝一陽一氣之煉,均刺促不安耳。

各佔一隅,毋相近可也。

聶遙問待替之故,鬼曰:上帝好生,不欲人自戕其命。

如忠臣盡節,烈婦完貞,是雖橫夭,與正命無異,不必待替;其情迫勢窮,更無求生之路者,憫其事非得已,亦付轉輪。

仍核計生平,依善惡受報,亦不必待替;倘有一線可生,或小忿不忍,或藉以累人,逞其戾氣,率爾投繯,則大拂天地生物之心,故必使待替以示罰。

所以幽囚沉滯,動至百年也。

問不有誘人相替者乎?鬼曰:吾不忍也。

凡人就縊,為節義死者,魂自頂上升。

其死速;為忿嫉死者,魂自心不降,其死遲。

未絕之頃,百脈倒湧,肌膚皆寸寸欲裂,痛如臠割,胸膈腸胃中如烈焰燔燒,不可忍受,如是十許刻,形神乃離。

思是楚毒,見縊者方阻之速返,肯相誘乎?聶曰:師存是念,自必生天。

鬼曰:是不敢望。

惟一意念佛,冀懺悔耳。

俄天欲曙,問之不言,諦視亦無所見。

後聶每上墓,必攜飲食紙錢祭之,輒有旋風繞左右。

一歲,旋風不至,意其一念之善,已解脫鬼趣矣。

王半仙嘗訪其狐友,狐迎笑曰:君昨夜夢至范住家,歡娛乃爾。

范住者,邑之名妓也,王回憶實有是夢,問何以知。

曰:人秉一陽一氣以生,一陽一親上,氣恆發越於頂,睡則神聚於心,靈光與一陽一氣相映,如鏡取影。

夢生於心,其影皆現於一陽一氣中,往來生滅,倏忽變形一二寸小人,如畫圖,如戲劇,如蟲之蠕動,即不可告人之事,亦百態畢露,鬼神皆得而見之。

狐之通靈者,亦得見之,但不聞其語耳。

昨偶過君家,是以見君之夢。

又曰:心之善惡亦現於一陽一氣中。

生一善念,則氣中一線如烈焰;生一噁心,則氣中一線如濃煙。

濃煙冪首,尚有一線之光,是畜生道中人;並一線之光而無之,是泥犁獄中人矣。

王問惡人濃煙冪首,真夢影何由復見,曰:人心本善,惡念蔽之。

睡時一念不生,則此心還其本體,一陽一氣仍自光明,即其初醒時,念尚未起,光明亦尚在。

念漸起則漸昏,念全起則全昏矣。

君不讀書,試向秀才問之,孟子所謂夜氣,即此是也。

王悚然曰:鬼神鑒察,乃及於夢寐之中。

雷出於地,向於福建白鶴嶺上見之。

嶺高五十里,一陰一雨時俯視,濃雲僅發山半。

有氣一縷,自雲中湧出,直激而上,氣之纖末,忽火光迸散,即砰然有聲。

與火炮全相似。

至於擊物之雷,則自天而下。

戊午夏,余與從兄懋園坦居讀書崔莊三層樓上。

開窗四望,數里可睹。

時方雷雨,遙見一人自南來,去莊約半里許,忽跪於地,倏雲冪氣下垂冪之不見,俄雷震一聲,火光照眼,如咫尺。

雲已斂而上矣。

少頃喧言高川李善人為雷所殛。

隨眾往視,遍身焦黑,乃拱手端跪,仰面望天,背有朱書,非篆非籀,非草非隸,點畫繳繞,不能辨幾字。

其人持齋禮佛,無善跡,亦無惡跡,不知為夙業,為隱慝也。

其侄李士欽曰:是日晨起必欲赴崔莊。

實無一事,竟冒雨而來,及於此難。

或曰:是日崔莊大集--崔莊市人一交一 易,以一六日大集,三八日小集。

殆鬼神驅以來,與眾見之。

余官兵部時,有一吏嘗為狐所媚,癥瘦骨立,乞張真一人符治之,忽聞簷際人語曰:君為吏,非理取財,當嬰刑戮。

我夙生曾受君再生恩,故以艷色蠱惑,攝君一精一氣,欲君以瘵疾善終。

今被驅遣,是君業重不可救也。

宜努力積善,尚冀萬一挽回耳。

自是病癒。

然竟不悛改,後果以盜用印信,私收馬稅伏誅。

堂吏有知其事者,後為余述之雲。

前母張太夫人,有婢曰繡鸞,嘗月夜坐堂階,呼之,則東西廊皆有一繡鸞趨出。

形狀衣服無少異。

乃至右襟反摺其角,左袖半卷亦相同。

大駭幾僕,再視之,惟存其一。

問之,乃從西廊來。

又問見東廊人否,雲未見也。

此七月間事。

至十一月即謝世。

殆祿已將盡,故魅敢現形歟。

滄州插花廟尼,姓董氏,遇大士誕辰,治供具將畢,忽覺微倦,倚幾暫憩,恍惚夢大士語之曰:爾不獻供,我亦不忍饑;爾即獻供,我亦不加飽。

寺門外有流民四五輩乞食不得,困餓將殆,爾輟供具以飯之,功德勝供我十倍也。

霍然驚醒,啟門出現,果不謬,自是每年供具獻畢,皆以施丐者,曰:此菩薩意也。

先太夫人言,滄州有轎夫田某,母患臌將殆,聞景和鎮一醫有奇藥,相距百餘里,昧爽狂奔去,薄暮已狂奔歸,氣息僅屬,然是夕衛河暴漲,舟不敢渡,乃仰天大號,淚隨聲下。

眾雖哀之,而無如何。

忽一舟子解纜呼曰:苟有神理,此人不溺,來來,吾渡爾。

奮然鼓楫,橫衝白浪而行。

一彈指頃,已抵東岸。

觀者皆合掌誦佛號。

先姚安公曰:此舟子信道之篤,過於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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