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婁府兩公子將五百兩銀子送了俠客,與他報謝恩人,《儒林外史》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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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 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

儒林外史

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

話說婁府兩公子將五百兩銀子送了俠客,與他報謝恩人,把革囊人頭放在家裡。

兩公子雖系相府,不怕有意外之事,但血淋淋一個人頭丟在內房階下,末免有些焦心。

四公子向三公子道:「張鐵臂他做俠客的人,斷不肯失信於我。

我們卻不可做俗人。

我們竟辦幾席酒,把幾位知己朋友都請到了,等他來時開了革囊,果然用一藥化為水,也是不容易看見之事。

我們就同諸友做一個『人頭會』,齊評:真是奇談。

天一評:「人頭會」三字亦不雅。

黃評:人頭會卻新,豬頭會則俗矣有何不可?」

三公子聽了,到天明,吩咐辦下酒席,把牛布衣、陳和甫、蘧公孫都請到,家裡住的三個客是不消說。

只說小飲,且不必言其所以然。

黃評:虧得不說直待張鐵臂來時,施行出來,好讓眾位都吃一驚。

齊評:更作奇想

眾客到齊,彼此說些閒話。

等了三四個時辰不見來,直等到日中,還不見來。

三公子悄悄向四公子道:「這事就有些古怪了。」

四公子道:「想他在別處又有耽擱了。

他革囊現在我家,斷無不來之理。」

天二評:與鑰匙在我身邊同意。

黃評:正因革囊在你家,所以不來看看等到下晚,總不來了。

廚下酒席已齊,只得請眾客上坐。

這日天氣甚暖,兩公子心裡焦躁:「此人若竟不來,這人頭卻往何外發放?」

直到天晚,革囊臭了出來,家裡太太聞見,不放心,打發人出來請兩位老爺去看。

二位老爺沒奈何,才硬著膽開了革囊,一看,那裡是甚麼人頭,只有六七斤一個豬頭在裡面。

齊評:好貴豬頭,賣五百兩銀子。

天二評:也值五六百文。

我疑殺的是豬八戒。

石史評:來一豬頭,去一鐵臂,便宜得狠哩。

黃評:五百兩買個臭豬頭,革囊白送兩公子面面相覷,不則一聲,立刻叫把豬頭拿到廚下賞與家人們去吃。

天二評:家人們倒做了一個臭豬頭會兩公子悄悄相商,這事不必使一人知道,黃評:家下人豈止一人仍舊出來陪客飲酒。

心裡正在納悶,看門的人進來稟道:「烏程縣有個差人,持了縣裡老爺的帖,同蕭山縣來的兩個差人叫見老爺,黃評:沒興一齊來有話面稟。」

天二評:恐怕人頭事發作邪三公子道:「這又奇了,有甚麼話說?」

留四公子陪著客,自己走到廳上,傳他們進來。

那差人進來磕了頭,說道:「本官老爺請安。」

隨呈上一張票子和一角關文。

三公子叫取燭來看,見那關文上寫著:「蕭山縣正堂吳。

為地棍姦拐事:案據蘭若庵尼僧慧遠,具控伊徒尼僧心遠被地棍權勿用姦拐霸佔在家一案。

天二評:逃走了尼姑卻要和尚來出首。

董潮《東皋雜鈔》云:澄江是鏡,字仲明,托名講學,一時大老交章薦之,近為胞弟告發其三十餘款,多有不法事。

常郡侯宋,諱楚望,深惡之,毀其廬造書院。

姦拐案蓋即三十餘款之一也查本犯未曾發覺之先,已自潛跡逃往貫治。

為此移關,煩貴縣查點來文事理,遣役協同來差訪該犯潛蹤何處,擒獲解還敝縣,以便審理究治。

望速!望速!」看過,差人稟道:「小的本官上覆三老爺,知道這人在府內。

因老爺這裡不知他這些事,所以留他。

而今求老爺把他交與小的。

他本縣的差人現在外伺候,交與他帶去,休使他知覺逃走了,不好回文。」

三公子道:「我知道了,你在外面候著。」

差人應諾出去了,在房裡坐著。

三公子滿心慚愧,叫請了四老爺和楊老爺出來。

二位一齊來到,看了關文和本縣拿人的票子,四公子也覺不好意思。

楊執中道:「三先生、四先生,自古道『蜂蠆入懷,解一衣去趕』,他既弄出這樣事來,先生們庇護他不得了。

天二評:此是「管樂經綸,程朱學問」如今我去向他說,黃評:曾說他是高人來把他交與差人,等他自己料理去。」

兩公子沒奈何。

楊執中走進書房,席上一五一十說了。

黃評:又不呆權勿用紅著臉道:「真是真,假是假,我就同他去怕甚麼!」天二評:怕你不同他去兩公子走進來,不肯改常,說了些不平的話,又奉了兩杯別酒,取出兩封銀子送作盤程。

兩公子送出大門,叫僕人替他拿了行李,打躬而別。

那兩個差人見他出了婁府,兩公子已經進府,就把他一條鏈子鎖去了。

天二評:來時一條鏈子,去時一條鏈子,想是貫索星進命。

黃評:來時便被街道廳一鏈子鎖了,去時亦然,不意貫索犯了少微。

一笑

兩公子因這兩番事後,覺得意興稍減,齊評:奇人奇事豈能旦夕遇之哉吩咐看門的:「但有生人相訪,且回他到京去了。」

自此閉門整理家務。

不多幾日,蘧公孫來辭,說蘧太守有病,要回嘉興去侍疾。

兩公子聽見,便同公孫去候姑丈。

及到嘉興,蘧太守已是病得重了,看來是個不起之病。

公孫傳著太守之命,托兩公子替他接了魯小一姐回家。

兩公子寫信來家,打發婢子去說,魯夫人不肯。

小一姐明於大義,和母親說了,要去侍疾。

天二評:此熟精八股之功此時采蘋已嫁人去了,只有雙紅一個丫頭做了贈嫁。

天二評:脫卸起下叫兩隻大船,全副妝奩都搬在船上。

來嘉興,太守已去世了,公孫承重,魯小一姐上侍孀姑,下理家政,井井有條,親戚無不稱羨。

黃評:勿謂時文朋友無能婁府兩公子候治喪已過,也回湖州去了。

黃評:了兩公子。

仍寫公孫,遞到馬純上公孫居喪三載,因看見兩個表叔半世豪舉,落得一場掃興,因把這做名的心也看淡了,詩話也不刷印送人了。

黃評:公子好客,公孫好名,一旦冰消,令閱者亦為掃興服闕之後,魯小一姐頭胎生的個小兒子已有四歲了,天二評:補筆小一姐每日拘著他在房裡講「四書」、讀文章,公孫也在旁指點。

卻也心裡想在學校中相與幾個考高等的朋友談談舉業。

天一評:未必如此,只是作者要卸到馬二先生耳。

天二評:何不拜從令政夫人,卻捨近圖遠?只是一個好名之心耳。

黃評:漸引到馬純上無奈嘉興的朋友都知道公孫是個做詩的名士,不來親近他,公孫覺得沒趣。

黃評:由此逼出馬純上

那日打從街上走過,見一個新書店裡貼著一張整紅紙的報帖,上寫道:「本坊敦請處州馬純上先生,精選三科鄉會墨程。

凡有同門錄及朱卷賜顧者,幸認嘉興府大街文海樓書坊不誤。」

公孫心裡想道:「這原來是個選家,何不來拜他一拜?」

天二評:到底只是好名急到家換了衣服,寫個「同學教弟」的帖子,來到書坊,問道:「這裡是馬先生下處?」

店裡人道:「馬先生在樓上。」

因喊一聲道:「馬二先生,有客來拜。」

樓上應道:「來了。」

天二評:如聞其聲於是走下樓來。

公孫看那馬二先生時,身長八尺,形容甚偉,頭戴方巾,身穿藍直裰,腳下粉底皂靴,面一皮深黑,不多幾根鬍子。

相見作揖讓坐。

天二評:如見其人馬二先生看了帖子,說道:「尊名向在詩上見過。

黃評:馬二先生也看詩久仰久仰!」公孫道:「先生來操選政,乃文章山鬥。

小弟仰慕,晉謁已遲。」

店裡捧出茶來吃了,公孫又道:「先生便是處州學,想是高補過的。」

馬二先生道:「小弟補廩二十四年,蒙歷任宗師的青目,共考過六七個案首。

只是科場不利,不勝慚愧!」黃評:是老秀才,非老名士公孫道:「遇合有時,下科一定是掄元無疑的了。」

說了一會,公孫告別。

馬二先生問明了住處,明日就來回拜。

公孫回家向魯小一姐說:「馬二先生明日來拜。

他是個舉業當行,要備個飯留他。」

小一姐欣然備下。

天二評:魯小一姐聞之,喜可知也。

黃評:自是「欣然」,惜不能尊酒論文耳

次早,馬二先生換了大衣服,寫了回帖,來到蘧府。

公孫迎接進來,說道:「我兩人神交已久,不比泛常。

今蒙賜顧,寬坐一坐,小弟備個家常飯,休嫌輕慢!」馬二先生聽罷欣然。

天二評: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黃評:小一姐因舉業「欣然」,馬二先生因吃飯「欣然」,各有「欣然」之處,無非為肉食也公孫問道:「尊選程墨,是那一種文章為主?」

馬二先生道:「文章總以理法為主。

任他風氣變,理法總是不變。

齊評:這一席話卻是正論不磨。

天二評:魯小一姐聞之,當亦以為然所以本朝洪、永是一變,成、弘又是一變。

細看來,理法總是一般。

大約文章既不可帶註疏氣,尤不可帶詞賦氣。

帶註疏氣,不過失之於少文采;帶詞賦氣,便有礙於聖賢口氣,所以詞賦氣尤在所忌。」

齊評:正與蘧公孫對病發藥。

天二評: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

黃評:所以不喜雜覽公孫道:「這是做文章了。

請問批文章是怎樣個道理?」

天二評:看他丟過做文章而問批文章,總是好名騖外病根馬二先生道:「也是全不可帶詞賦氣。

小弟每常見前輩批語,有些風花雪月的字樣,被那些後生們看見,便要想到詩詞歌賦那條路上去,便要壞了心術。

黃評:何至於此?此其所以為馬二先生耳古人說得好,『作文之心如人目』,凡人目中,塵土屑固不可有,即金玉屑又是著得的麼?齊評:妙喻所以小弟批文章,總是採取《語類》、《或問》上的精語。

時常一個批語要做半夜,不肯苟且下筆。

齊評:視後文匡超人之率爾操觚,正是用意判若天淵要那讀文章的,讀了這一篇,就悟想出十幾篇的道理,才為有益。

將來拙選告成,送來細細請教。」

說著,裡面捧出飯來,果是家常餚饌:一碗燉鴨、一碗煮雞、一尾魚、一大碗煨的稀爛的豬肉。

馬二先生食量頗高,舉起箸來,向公孫道:「你我知己相逢,不做客套,這魚且不必動,倒是肉好。」

天二評:鄙意亦以為然當下吃了四碗飯,將一大碗爛肉吃得乾乾淨淨。

黃評:實做肉食,笑倒裡面聽見,又添出一碗來,連湯都吃完了。

抬開桌子,啜茗清談。

馬二先生問道:「先生名門,又這般大才,久已該高發了,因甚困守在此?」

公孫道,「小弟因先君見背的早,在先祖膝下料理些家務,所以不曾致力於舉業。」

馬二先生道:「你這就差了。

『舉業』二字是從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

齊評:可作「舉業論」讀。

石史評:畏友就如孔子生在春秋時候,那時用『言揚行舉』做官,故孔子只講得個『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這便是孔子的舉業。

天二評:原來「言寡尤,行寡悔」孔子不過講講而已。

黃評:孔子也做舉業,是是講到戰國時,以遊說做官,所以孟子歷說齊梁,這便是孟子的舉業。

黃評:孟子亦有舉業,是是到漢朝用『賢良方正』開科,所以公孫弘、董仲舒舉賢良方正,這便是漢人的舉業。

到唐朝用詩賦取士,他們若講孔孟的話,就沒有官做了,所以唐一人都會做幾句詩,這便是唐一人的舉業。

黃評:原來總為做官,是是到宋朝又好了,都用的是些理學的人做官,所以程、朱就講理學,這便是宋人的舉業。

到本朝用文章取士,這是極好的法則。

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舉業,斷不講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話。

何也?就日日講究「言寡尤、行寡悔』,那個給你官做?天二評:何以要做舉業?求科第耳。

何以要求科第?要做官耳。

儒者之能事畢矣。

黃評:愈說愈有理,是極是極孔子的道也就不行了。」

一席話說得蘧公孫如夢方醒。

又留他吃了晚飯,結為性*命之交,相別而去。

自此日日往來。

那日在文海樓彼此會著,看見刻的墨卷目錄擺在桌上,上寫著「歷科墨卷持運」,下面一行刻著「處州馬靜純上氏評選」。

蘧公孫笑著向他說道:「請教先生,不知尊選上面可好添上小弟一個名字,黃評:仍是刻詩話心思,名心未退與先生同選,以附驥尾?」

齊評:馬二先生正色*道:「這個是有個道理的。

站封面亦非容易之事,黃評:謂之站封面,新奇就是小弟,全虧幾十年考校的高,有些虛名,天二評:先生之所以不能站者,固無此幾十年考校之虛名也所以他們來請。

難道先生這樣大名還站不得封面?只是你我兩個,只可獨站,不可合站,其中有個緣故。」

公孫道:「是何緣故?」

馬二先生道:「這事不過是名、利二者。

小弟一不肯自己壞了名,自認做趨利。

假若把你先生寫在第二名,那些世俗人就疑惑刻資出自先生,小弟豈不是個利徒了?若把先生寫在第一名,小弟這數十年虛名豈不都是假的了?還有個反面文章是如此算計,先生自想也是這樣算計。」

天二評:不解先生話噤說著,坊裡捧出先生的飯來:一碗熬青菜,兩個小菜碟。

馬二先生道:「這沒菜的飯,不好留先生用,奈何?」

蘧公孫道:「這個何妨?但我曉得,長兄先生也是吃不慣素飯的。

我這裡帶的有銀子。」

忙取出一塊來,叫店主人家的二漢買了一碗熟肉來。

兩人吃了,公孫別去。

黃評:可謂吃肉至交

在家裡,每晚同魯小一姐課子到三四更鼓。

或一天遇著那小兒子書背不熟,小一姐就要督責他念到天亮,倒先打發公孫到書房裡去睡。

雙紅這小丫頭在旁遞茶遞水,極其小心。

天二評:魯小一姐只管兒子的功課,不及丈夫的功課了。

卻不防小鬼頭春一心動他會念詩,常拿些詩來求講,公孫也略替他講講。

因心裡喜他慇勤,黃評:未必專喜他慇勤,卻寫的渾就把收的王觀察的個舊枕箱把與他盛花兒、針線,又無意中把遇見王觀察這一件事向他說了。

天二評:與他枕箱罷了,何以把王觀察事說與他?蓋愛之極也不想宦成這奴才小時同他有約,天二評:此事已逗於十二回中矣。

當魯編修在京未帶家眷,魯小一姐貼身愛婢而與外人有約,家法如何?黃評:前已有伏筆竟大膽走到嘉興,把這丫頭拐了去。

公孫知道大怒,黃評:大怒,可知所喜不僅「慇勤」報了秀水縣,出批文拿了回來。

兩口子看守在差人家,天二評:何以兩口同押差人家?此事自當告之二婁呼問晉爵;而不之及者,疑二婁已挈晉爵入都矣。

然殊欠交代央人來求公孫,情願出幾十兩銀子與公孫做丫頭的身價,求賞與他做老婆。

公孫斷然不依。

黃評:斷然不依,又可知差人要帶著宦成回官,少不得打一頓板子,把丫頭斷了回來,一回兩回詐他的銀子。

宦成的銀子使完,衣服都當盡了。

那晚在差人家,兩口子商議,要把這個舊枕箱拿出去賣幾十個錢來買飯吃。

雙紅是個丫頭家,不知人事,向宦成說道:「這箱子是一位做大官的老爺的,想是值的銀子多,幾十個錢賣了豈不可惜!」黃評:逼真丫頭見識宦成問:「是蘧老爺的?是魯老爺的?」

丫頭道:「都不是。

說這官比蘧太爺的官大多著哩!我也是聽見姑爺說,這是一位王太爺,就接蘧太爺南昌的任。

後來這位王太爺做了不知多大的官,就和寧王相與。

黃評:妙在「相與」寧王日夜要想殺皇帝,皇帝先把寧王殺了,又要殺這王太爺。

王太爺走到浙江來,不知怎的又說皇帝要他這個箱子。

王太爺不敢帶在身邊走,恐怕搜出來,就交與姑爺。

齊評:活像丫頭口氣,作者如何描寫到此。

天二評:說得糊糊塗塗,絕可笑,宛然婦女之言姑爺放在家裡閒著,借與我盛些花,不曉的我帶了出來。

我想皇帝都想要的東西,不知是值多少錢!你不見箱子裡還有王太爺寫的字在上?」

天二評:說來似是似不是,逼真丫頭口氣。

然而蘧公孫平日之愛此丫頭意在言外。

黃評:因為有王太爺寫的字,所以可貴宦成道:「皇帝也未必是要他這個箱子,必有別的緣故。

這箱子能值幾文!」黃評:又是奴僕見識

那差人一腳把門踢開,走進來罵道:「你這倒運鬼!放著這樣大財不發,還在這裡受瘟罪!」宦成道:「老爹,我有甚麼財發?」

差人道:「你這癡孩子!我要傳授了,便宜你的狠哩!老婆白白送你,還可以發得幾百銀子財。

你須要大大的請我,將來銀子同我平分,我才和你說。」

黃評:又逼真差人見識宦成道:「只要有銀子,平分是罷了。

請是請不起的,除非明日賣了枕箱子請老爺。」

差人道:「賣箱子?還了得!就沒戲唱了!你沒有錢我借錢與你。

不但今日晚裡的酒錢,從明日起,要用同我商量。

我替你設法了來,總要加倍還我。」

又道:「我竟在裡面扣除,怕你拗到那裡去?」

差人即時拿出二百文買酒買肉,同宦成兩口子吃,算是借與宦成的,記一筆帳在那裡。

吃著,宦成問道:「老爹說我有甚麼財發?」

差人道:「今日且吃酒,明日再說。」

當夜猜三划五吃了半夜,把二百文都吃完了。

宦成這奴才吃了個盡醉,兩口子睡到日中還不起來。

差人已是清晨出門去了,尋了一個老練的差人商議,告訴他如此這般:「事還是竟弄一破了好,還是『開弓不放箭』,大家弄幾個錢有益?」

被老差人一口大啐道:「這個事都講破!黃評:凡用句讀總妙,如聞其聲破了還有個大風?如今只是悶著同他講,不怕他不拿出錢來。

還虧你當了這幾十年的門戶,利害也不曉得!遇著這樣事,還要講破,黃評:更妙破你娘的頭!」齊評:爽若哀梨。

天二評:逼真老練罵的這差人又羞又喜,慌跑回來,見宦成還不曾起來,說道:「好快活!這一會像兩個狗戀著。

快起來和你說話!」宦成慌忙起來,出了房門。

差人道:「和你到外邊去說話。」

兩人拉著手,到街上一個僻靜茶室裡坐下。

差人道:「你這呆孩子,只曉得吃酒吃飯,要同女人睡覺。

放著這樣一注大財不會發,豈不是『如入寶山空手回』!」宦成道:「老爹指教便是。」

差人道:「我指點你,你卻不要過了廟不下雨。」

說著,一個人在門首過,叫了差人一聲「老爹」,走過去了。

天二評:作者善於斷字訣。

行文最忌平直故也差人見那人出神,叫宦成坐著,自己悄悄尾了那人去。

只聽得那人口裡抱怨道:「白白給他打了一頓,卻是沒有傷,喊不得冤。

待要自己做出傷來,官府又會驗的出。」

差人悄悄的拾了一塊磚頭,凶神似的走上去把頭一打,打了一個大洞,那鮮血直流一出來。

那人嚇了一跳,問差人道:「這是怎的?」

差人道:「你方才說沒有傷,這不是傷麼?又不是自己弄出來的,不怕老爺會驗,還不快去喊冤哩!」齊評:世之以無為有,以曲作直者,大率如是。

黃評:寫出人心險詐至此那人倒著實感激,謝了他,把那血用手一抹,塗成了個血臉,往縣前喊冤去了。

宦成站在茶室門口望,聽見這些話又學了一個乖。

差人回來坐下,說道:「我昨晚聽見你當家的說,枕箱是那王太爺的。

王太爺降了寧王,又逃走了,是個欽犯,這箱子便是個欽贓。

他家裡交結欽犯,藏著欽贓,若還首出來,就是殺頭充軍的罪。

他還敢怎樣你!」宦成聽了他這一席話,如夢方醒,說道:「老爹,我而今就寫呈去首。」

差人道:「呆兄弟,黃評:此時又說他呆這又沒主意了。

你首了,就把他一家殺個精光,與你也無益,弄不著他一個錢,況你又同他無仇。

如今只消串出個人來,嚇他一嚇,嚇出幾百兩銀子來,把丫頭白白送你做老婆,不要身價,這事就罷了。」

宦成道:「多謝老爹費心。

如今只求老爹替一我做主!」差人道:「你且莫慌。」

當下還了茶錢,同走出來。

差人囑付道:「這話,到家在丫頭跟前不可露出一字。」

宦成應諾了。

從此,差人借了銀子,宦成大酒大一肉,且落得快活。

蘧公孫催著回官,差人只騰挪著混他:今日就說明日,明日就說後日,後日又說再遲三五日。

公孫急了,要寫呈子告差人。

差人向宦成道:「這事卻要動手了!」因問:「蘧小相平日可有一個相厚的人?」

齊評:此差人亦頗有才。

天二評:要緊宦成道:「這卻不知道。」

回去問丫頭,丫頭道:「他在湖州相與的人多,這裡卻不曾見。

我只聽得有個書店裡姓馬的來往了幾次。」

宦成將這話告訴差人,差人道:「這就容易了。」

便去尋代書,寫下一張出首叛逆的呈子帶在身邊。

到大街上,一路書店問去。

問到文海樓,一直進去請馬先生說話。

馬二先生見是縣裡人,不知何事,只得邀他上樓坐下。

差人道:「先生一向可同做南昌府的蘧家蘧小相兒相與?」

馬二先生道:「這是我極好的弟兄。

黃評:正要你「極好」頭翁,你問他怎的?」

差人兩邊一望道:「這裡沒有外人麼?」

馬二先生道:「沒有。」

把座子移近跟前,拿出這張呈子來與馬二先生看,道:「他家竟有這件事。

我們公門裡好修行,所以通個信給他早為料理,怎肯壞這個良心!」天二評:難得好人!馬二先生看完,面如土色*。

黃評:不肯殺人,果是有良心。

而馬二先生「面如土色*」,誠不愧為馬二先生又問了備細,石史評:長者向差人道:「這事斷斷破不得!既承頭翁好心,千萬將呈子捺下。

他卻不在家,到墳上修理去了。

等他來時商議。」

差人道:「他今日就要遞。

這是犯關節的事,誰人敢捺?」

馬二先生慌了道:「這個如何了得!」齊評:馬二先生又有血性*,又有擔當,此種朋友實不多得差人道:「先生,你一個『子曰行』的人怎這樣沒主意?黃評:子曰行的人才沒有主意自古『錢到公事辦,火到豬頭爛』。

只要破些銀子,把這枕箱買了回來,這事便罷了。」

馬二先生拍手道:「好主意!」黃評:寫出書獃子當下鎖了樓門,同差人到酒店裡。

馬二先生做東,大盤大碗請差人吃著,商議此事。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通都大邑,來了幾位選家;僻壤窮鄉,出了一尊名士。

黃評:名士而曰「一尊」,善戲謔兮畢竟差人要多少銀子贖這枕箱,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革囊一開,使閱者失笑,然書中正不乏此等人。

凡講勢要、矜權貴,無非帶假面嚇鬼。

作者正借一張鐵臂,引起無數張鐵臂也。

看張鐵臂許多做作,儼然妙手空空,此何異徒習名士腔調,而不知其中之烏有也。

作者殆又力若輩對下一針。

黃評:張鐵臂即名士之變相耳 【齊評】

馬二先生論舉業,真是金科玉律,語語正當的切,足為用功人座右銘。

其評選亦必足為後學津梁,豈若信口亂道、信手亂塗者哉!枕箱之事,出於意外,非必公孫之疏忽,特藉以表馬二先生之古道熱腸耳。

【天一評】

張鐵臂雖冒作劍俠行徑,然畢竟尚能舞劍,若紛紛名士腔調,並無此一分實際,未能與張鐵臂同論也。

【天二評】

摹寫公門,口角宛然活現,此豈杜少卿最所知?而以此書為出自其手,其不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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