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司馬遷【作者小傳】司馬遷(前145?),字子長,《古文觀止》項羽本紀(節選)·原文·譯文·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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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本紀(節選)·原文·譯文·翻譯

〔西漢〕司馬遷

【作者小傳】司馬遷(前145?),字子長,夏陽(今陝西韓城)人,先世為周代史官,父談任漢武帝太史令。

司馬遷少時從大儒董仲舒、孔安國學,二十歲後漫遊幾遍全國。

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得繼父職,他博覽漢室藏書,參以遊歷見聞,在其父累積編次的大量史料基礎上,於太初元年(前104),開始從事《史記》的編寫。

天漢二年(前99),因替孤軍奮戰、不得已投降匈一奴一的李陵辯解,被處腐刑。

在獄中,他仍寫作不輟,出獄後,授大多由宦官充任的中書令。

使他更發憤著述,終於在征和初年(前92)左右,完成了這部巨著。

不久即去世,年約六十餘。

《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記載自黃帝至漢武帝時三千多年歷史,凡五十二萬餘言,一百三十篇,分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

各體有機配合,構成了這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報任安書》)的歷史巨著。

《史記》中文學價值最高的是本紀、世家、列傳三類傳記性作品,這些作品善於抓住人物性格特徵與相互間的矛盾衝突,驅遣史實,結構佈局,既能實錄不訛,又有開合跌宕之致,加以語言峻潔生動,遂能於搖曳變化中將人物刻劃得栩栩如生,故歷來被推崇為我國傳紀文學的典範、古代散文的楷模。

司馬遷也因此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史學家和文學家之一。

除《史記》外,司馬遷還主持了變更秦歷,創製「太初歷」的工作,奠定了我國舊歷的基礎。

【題解】項羽,名籍字羽,下相(今一江一 蘇宿縣西)人,是秦亡後群雄逐鹿中原時一位失敗的英雄。

雖然未成帝業,但他在秦漢之間,曾主宰一時,號為「霸王」;加以司馬遷對他抱有深切的同情,所以將他也列入本紀。

項羽的性格具有強烈的悲劇性。

一方面他「力拔山兮氣蓋世」,從二十四歲隨叔父項梁起兵後,一直抗擊著強秦的主力,在多次決定性的戰役中,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勳;另一方面,他疏於戰略,黯於用人,剛愎自用卻又當斷不斷,企圖以一夫之勇、一己之智來統一天下,終於不可避免地被雄才大略而機巧多詐的劉邦擊敗,以烏一江一 自刎結束了可歌可泣的一生。

《項羽本紀》在記敘他一生重大事跡時,成功地塑造了這一豐滿動人的悲劇性格,顯示了他失敗的歷史必然性;如果與多少帶有喜劇味道的《高祖本紀》對讀,可以見出司馬遷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良史識見與洞察人心的優秀文學家的天賦。

這裡選錄的一節,歷來標目為《鴻門宴》。

在項羽苦戰秦軍主力之際,劉邦卻乘虛直搗秦都咸陽,從此反秦起義轉入了楚漢相爭的歷史對抗。

在咸陽附近鴻門的這次宴會,則是這一對抗的發軔與縮影。

兵力上佔絕對優勢的項羽集一團一 ,在這第一回合宴間的唇槍舌劍的一交一 鋒中,就可悲地輸給了弱小的劉邦集一團一 ,這正預示了這場對抗的前途,而其原因在司馬遷看來,恰恰在於這段文章中詳細描寫的劉、項二人的性格差異及由此帶來的項氏集一團一 的貌合神離與劉邦君臣的桴鼓相應。

明白了這一點,就可知作者在大事紀性質的本紀中,竟用了近兩千字的筆墨描寫這次時僅一天的小小宴會,決非廢墨閒筆了。

如果說在眾多人物有主有從、錯綜複雜的性格衝突的傳神描寫中展示出歷史事件的必然性來,是司馬遷傳記的最大特色,那末《鴻門宴》就是一個典型的範例。

至於文中諸人各自的性格特徵,文章的波瀾起伏,材料的取捨安排以及語言的鍛造雅健,讀者自可在閱讀中加以細細的品味。

沛公軍霸上(1),未得與項羽相見。

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於項羽曰(2):「沛公欲王關中(3),使子嬰為相(4),珍寶盡有之。」

項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5),為擊破沛公軍(6)!」

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7);沛公兵十萬,在霸上。

范增說項羽曰(8):「沛公居山東時(9),貪於財貨,好美姬。

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一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10)。

急擊勿失!」

楚左尹項伯者(11),項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張良(12)張良是時從沛公。

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

張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13)。

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

不可不語。」

良乃入,具告沛公。

沛公大驚,曰:「為之奈何?」

張良曰:「誰為大王為此計者?」

曰:「鯫生說我曰(14),『距關毋內諸侯(15),秦地可盡王也。

』故聽之。」

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當項王乎?」

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

且為之奈何?」

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

沛公曰:「君安與項伯有故?」

張良曰:「秦時與臣游,項伯殺人,臣活之(16)。

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

沛公曰:「孰與君少長?」

良曰:「長於臣。」

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

張良出,要項伯(17)。

項伯即入見沛公。

沛公奉卮酒為壽(18),約為婚姻,曰:「吾入關,秋豪不敢有所近(19),籍吏民(20),封府庫(21),而待將軍。

所以遣將守關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

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願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22)。」

項伯許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23)!」沛公曰:「諾。」

於是項伯復夜去。

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

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

不如因善遇之。」

項王許諾。

沛公旦日從百餘騎來見項王(24),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25),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復見將軍於此。

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郤(26)。」

項王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

項王、項伯東向坐(27);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

范增數目項王(28),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29)。

項王默然不應。

范增起,出召項莊(30),謂曰:「君王為人不忍(31),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於坐,殺之。

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莊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

項王曰:「諾。」

項莊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32),莊不得擊。

於是張良至軍門(33),見樊噲(34),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

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噲曰:「此迫矣!臣請入,與之同命!」噲即帶劍擁盾入軍門。

一交一 戟之衛士欲止不內(35),樊噲側其盾以撞,衛士仆地。

噲遂入。

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36),頭髮上指,目眥盡裂(37)。

項王按劍而跽曰(38):「客何為者?」

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39)。」

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則與斗卮酒(40)。

噲拜謝,起,立而飲之。

項王曰:「賜之彘肩(41)!」則與一生彘肩。

樊噲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啗之(42)。

項王曰:「壯士!能復飲乎?」

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43),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

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44)。

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

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45)。

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46),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47)。」

項王未有以應,曰:「坐!」樊噲從良坐。

坐須臾(48),沛公起如廁(49),因招樊噲出。

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50)。

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奈何?」

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

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

於是遂去。

乃令張良留謝。

良問曰:「大王來何操?」

曰:「我持白璧一雙(51),欲獻項王;玉斗一雙(52),欲與亞父。

會其怒,不敢獻。

公為我獻之。」

張良曰:「謹諾。」

當是時,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

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53),與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54),從酈山下(55),道芷陽間行(56),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

度我至軍中(57),公乃入。」

沛公已去,間至軍中(58),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59),不能辭。

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60);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61)。」

項王曰:「沛公安在?」

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62),脫身獨去,已至軍矣。」

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

亞父受玉鬥,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63)!豎子不足與謀(64),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吾屬今為之虜矣!」

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

選自中華書局標點本《史記》

沛公劉邦駐軍在霸上,還沒有得到機會與項羽相見。

他的左司馬曹無傷派人對項羽說:「沛公想在關中稱王,讓亡秦之君子嬰作丞相,把秦國的珍寶都佔為己有。」

項羽聽了大怒,說:「明天一早,好好犒勞士兵們,讓他們一舉擊潰沛公的部隊。

當時的形勢是,項羽有四十萬軍隊,駐在新豐縣鴻門阪;劉邦才十萬士兵,在霸上。

項羽的謀臣范增勸諫他道:「沛公在崤山之東時,既貪財物,又好女色。

現在進了關,反而既不取財物,又不近婦女,這說明他的志氣不小啊!我讓人觀望他頂上的雲氣,都結成龍一虎之形,呈現出五采祥色,這是天子之氣啊。

大王務必盡快將他擊破,千萬不能喪失時機!」

項羽的左尹項伯,是他的族叔,與後來封為留侯的張良一向一交一 情很深張良這時跟隨著劉邦。

於是項伯就星夜騎馬到劉邦軍中,偷偷地會見張良,把楚營的部置都告訴了他,想叫張良和他一起逃走。

項伯說:「千萬不要跟著劉邦一起找死啊!」張良說:「我替韓王韓成護送沛公,現在沛公遇到了急難之事,我如果逃去,就是不義。

這事不能不向沛公稟報。」

於是張良就進入沛公帳中,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稟了他。

劉邦大驚,說:「這事可怎麼辦呢!」張良說:「誰替大王設下了在關中稱王的計劃呢?」

劉邦回答:「是那淺陋無知的小人勸我說:『只要憑依函谷關天險,抵拒諸侯,不放他們進關,就可以君臨整個秦中之地』所以我聽從了他。」

張良又說:「大王自己估量一下,您的軍隊足以與項羽匹敵嗎?」

劉邦沉默了一會兒,說:「本來就不如項羽啊!然而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張良說:「請允許我去對項伯講,說是沛公不敢背離項王啊!」劉邦問道:「先生又怎麼會和項伯有一交一 情的呢?」

張良答道:「還在秦朝時,項伯就和臣一交一 游,他殺了人,臣設法救了他。

所以現在有了急難,他就來告訴我,真是幸虧了他啊!」劉邦又問:「項伯與先生誰年長?」

張良說:「項伯比臣年齡大。」

劉邦聽了說:「先生替我叫他進來,我可以像對兄長那樣接待他。」

張良就又出去,邀請項伯,項伯立刻就進去見劉邦。

劉邦恭恭敬敬地捧了一卮酒,祝項伯長壽,並和他約定結為兒女親家,然後說:「我進了關後,亡秦的一切,絲毫也不敢動用,只是把官吏民戶登記成冊,封存了官府的倉庫,一心等待項將軍到來。

我之所以要派將士守衛函谷關,只是為了防備那些盜賊出入和意外的變故啊!希望兄長把我的心意詳細轉告,臣決不敢有背項王的恩德啊!」項伯答應了,對劉邦說:「明天一早,您千萬不可不盡早來向項王當面賠罪!」劉邦說:「是!」於是項伯又連夜回去,到了楚軍中,把劉邦的話詳詳細細地稟報了項羽,又說道:「如果不是沛公先攻破關中,您怎麼能輕易進關呢!現在別人立了大功,您反而要去攻擊他,這是不義之舉啊!倒不如趁劉邦效忠之機,好好地對待他!」項王同意了。

第二天清早,劉邦只帶了一百多騎從來拜見項王,到了鴻門,向項羽賠罪道:「臣與將軍協力攻秦,將軍在黃河以北作戰,臣在河南作戰,然而我自己也未料到竟然能先進入關中破秦,得以在此地重見將軍。

現在有小人的流言蜚語,企圖使將軍與臣不和。」

項羽說:「這是沛公您的左司馬曹無傷說的,不然,我怎麼會生氣到這種地步呢!」當天項羽就留沛公一起飲酒。

項羽、項伯坐西向東;亞父坐北向南亞父,就是范增,意即「次於父」,是項羽對范增的尊稱;沛公坐南向北,張良在東頭面向西,一旁侍奉。

飲酒之間,范增多次向項王使眼色,並三次舉起腰間佩帶的玉玦向他示意,要他下決心殺掉劉邦。

項羽默默地不理他。

於是范增起身離席,到帳外召來項羽的堂弟項莊,對他說:「君王為人下不了狠心,你進去上前祝壽,祝壽畢,就請求作劍舞助興,趁機在坐席上襲擊沛公,殺掉他。

如果不這樣,你們這些人將都被劉邦俘虜!」於是項莊就進帳祝壽,祝畢,說道:「大王與沛公飲酒,軍中沒什麼可以助興,請允許臣作劍舞!」項王說:「好吧!」於是項莊就拔劍起舞,項伯一見,也拔劍起舞,並老是用身體遮護沛公,這樣,項莊就找不到機會襲擊。

張良見到這種情景,就出外到營門口招見樊噲。

樊噲問:「今天的事情怎樣了?」

張良說:「很危急!現在項莊拔劍起舞,不住在沛公身上打主意。」

樊噲說:「這事太緊急了,讓我進去,與沛公同生死!」樊噲說完就帶著劍,擁著盾牌,預備進營門。

執戟的衛士將戟一交一 叉起來想制止他進營,樊噲側過盾牌向衛士猛撞過去,衛士都被撞倒在地,就這樣樊噲進了軍營。

他到宴會帳前,掀開帳帷向西而立,怒目圓睜,瞪著項王,因為憤怒頭髮都豎了起來,眼眶都裂開了。

項王一見,手按佩劍,由跪坐而挺身,說:「這是什麼人?」

張良說:「這是沛公的車右侍衛樊噲啊!」項王說:「真是位壯士,賜他一卮酒。」

於是左右就給了樊噲一卮酒。

項王又說:「賜給他豬腿!」左右就又給了他一隻生豬腿。

樊噲就將盾牌倒扣在地下,把獵腿放在上面,拔出佩劍切開獵腿大吃起來。

項王又稱讚道:「壯士!還能再飲酒嗎?」

樊噲說:「臣即使死也不避,一卮酒又哪裡值得推辭!臣想那秦王懷有虎狼般的凶殘之心,殺人唯恐不能殺絕,用刑罰懲處人,唯恐不能用其極,天下人都叛離他。

楚懷王與各位將軍約定道:『誰先擊破秦軍攻入秦都咸陽,誰就據有秦地。

現在沛公先破秦,攻入咸陽,而他一絲一毫不敢據為己有,封閉了宮室,撤軍還霸上,而等待大王到來。

其所以要派遣將士守衛函谷關,只是防備那些盜賊進出與意外之變啊,沛公這樣勞苦功高,大王卻非但不給予封侯的重賞,反而聽信小人的讒言,企圖誅殺有功之人,這樣做,是亡秦的繼續啊!臣私下以為太不合適了。」

項王無言可對,就說:「坐!」樊噲就在張良旁邊坐下。

坐了一會兒,劉邦起身離席上廁所,接著就把樊噲也招了出來。

劉邦出來後,項王又派都尉陳平召他進來。

劉邦聞召,對自己的部屬說:「現在雖已出來了,但未向項王辭別,這可怎麼辦?」

樊噲說:「成就大事業的人不可拘泥小節,講求大節的人不必計較瑣細的禮讓。

現在人家正像屠宰用的刀砧,我們就像砧上待人宰割的魚肉,還告辭什麼呢?」

於是劉邦就離營而去,卻命張良留下辭謝。

張良問:「大王來的時候帶了什麼禮物?」

劉邦說:「我帶了一雙玉璧,預備獻給項王;一雙玉鬥,打算送給亞父。

不料正碰到項王震怒,所以沒敢獻出,先生替我獻上吧!」張良說:「臣恭領大王之命。」

當時,項王的軍隊在鴻門,劉邦的部隊在霸上,相距四十里路。

劉邦丟下了車仗騎從,脫身後自己一人騎馬,和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四人這四人持劍擁盾快步小跑一起從酈山下取道芷陽縣抄小路回軍。

臨行前,劉邦對張良說:「從這條小路到我軍駐地,不過二十里罷了。

先生估計我到了軍中,再進去見項王。」

劉邦走後,張良揣度他們已從小路到了軍中,就回進項羽營帳,賠罪道:「沛公飲多了,抗不住酒力,不能向大王面辭了,所以特地命小臣張良恭捧一雙玉璧,再拜進獻在大王駕前;又有玉斗一雙,再拜奉進在范大將軍駕前。」

項王問道:「沛公現在哪裡?」

張良說:「聽說大王有意找他麻煩,已脫身獨自回去,現在已經回到軍中了吧!」於是項王就受下了玉璧,放在座上,范增也接過玉鬥,卻拋在地下,拔出佩劍將玉斗斫碎,然後衝著項莊指桑罵槐地說:「唉,無知的小子,根本不能和你一起謀事!將來奪取項王天下的人,一定是沛公劉邦啊!我們從今日起就可算已被他俘虜了啊!」

劉邦回到軍中,立刻殺了曹無傷。

(趙昌平)

【註釋】

(1)沛公:即劉邦,起義於沛縣(今一江一 蘇省沛縣),稱沛公。

霸上:即灞水西之白鹿原,在今陝西省西安市東。

「霸」又作「灞」。

(2)左司馬:武官名。

《漢書·王莽傳》張晏註:「月為刑,司馬主武又典天,故使主威刑也。」

(3)王(wang旺):此用作動詞,稱王。

關中:具體說法不一。

均指函谷關內地區,相當於今陝西省地區。

(4)子嬰:秦二世一胡一 亥的堂兄弟,趙高逼十殺一胡一 亥後,立子嬰為王。

劉邦破武關,子嬰降,後為項羽所殺。

(5)饗(xiǎng想):犒勞酒食。

(6)為(wei):使。

(7)新豐:秦驪縣,劉邦稱帝后改稱新豐,在今陝西省臨潼縣東。

鴻門:阪名,在新豐東十七里,今名項王營。

(8)范增:居剿(今安徽省巢縣東。

剿音巢)人,年七十輔項羽稱霸諸侯,項羽尊為「亞父」,多次勸諫項羽殺沛公以絕後患,項羽不聽。

後沛公使反間計,項羽疑他有二心,范增遂憤而離去,中途疽發於背而死。

(9)山東:戰國時稱秦以外六國之地為山東,因其地在崤山(在今河南洛寧縣西北)之東。

(10)天子氣:古人以雲氣附會人事,說王者頭上有天子氣,上幾句所述都是天子氣的徵象。

《史記·高祖本紀》載,秦始皇常曰:「東南有天子氣。」

於是東遊以壓之,劉邦自疑應於自己,就逃亡到芒、蕩山澤岩石之間。

其妻卻能不費力地找到他。

劉邦問是何道理,其妻答曰:「季(劉邦字季)所居上常有雲氣,故從往常得季。」

可與此互參。

(11)左尹:楚國官名,令尹(丞相)之佐。

項伯:項羽的族叔,名纏,後封射陽侯。

(12)留侯張良:字子房,韓國貴族子弟,韓亡,曾結義士在博浪沙刺殺秦始皇,未遂。

初投陳勝,又投項梁,依韓王韓成,後為劉邦謀士,封留侯。

《史記·留侯世家》載,張良居下邳時,項伯曾因殺人,投奔張良避匿,所以這裡說項伯與張良「素善」。

(13)「臣為」句:《史記·留侯世家》載,沛公從洛陽出轘轅山,攻下韓十餘城,於是令韓王留守陽翟,而與當時還在韓王麾下的張良一起西進擊秦。

這是因為沛公與張良先前早就互相欽慕之故。

這裡說「為韓王使」,是婉委說法,說明此時張良尚未正式歸劉。

(14)鯫(鄒zhōu)生:淺陋無知之小人。

說(shui),勸說他人聽從己見。

(15)距:通「拒」。

內:通「納」。

(16)活之:使之活,活字使動用法。

(17)要:同邀。

(18)卮:盛酒的圓形器皿。

(19)秋豪:豪通毫。

秋毫是新秋時獸類新生的絨毛,喻細小。

(20)籍:用作動詞,登記於簿籍。

(21)府庫:官府儲存財物兵甲的倉庫。

(22)倍:同「背」。

(23)蚤:同早。

謝:賠罪。

(24)從:跟從、隨從。

騎(ji):名詞,一人一馬為一騎。

(25)戮力:協力。

(26)郤:同隙,嫌隙。

(27)東向坐:坐西朝東,以下三句「南向」、「北向」、「西向」,以此類推。

古人室內座席以東向為尊,應讓賓客坐,其次南向、北向、西向。

項羽自己東向坐,讓范增南向、劉邦北向、張良西向,是有意簡慢以示威勢之意。

參顧炎武《日知錄》卷二八「東向坐」條。

(28)目:用作動詞,使眼色。

(29)玉玦(jue決):玉器名,環狀而有缺。

玦、決諧音,范增以玉玦向項羽示意,是要他下決心。

(30)項莊:項羽的堂兄弟。

(31)不忍:下不了狠心,即有仁慈之心。

《史記·淮陰侯列傳》記韓信對劉邦說,項羽「見人慈愛恭敬,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飲食」,但無大決斷,這是「婦人之仁」。

范增此處說項羽「不忍」是下論上的委婉說法,其實隱含韓信之意。

這點正是鴻門宴以項羽喪失時機為結局的關鍵所在。

(32)翼蔽:翼,羽翼,此用作狀語。

蔽,遮護。

翼蔽即如鳥之張翼護蔽之。

(33)軍門:古時軍營樹兩旗為門,稱軍門。

(34)樊噲(kuai快),沛人,原為屠狗者,與劉邦一起起義,軍功卓著,後封舞陽侯。

(35)一交一 戟:戟,長柄兵器。

一交一 戟,以戟相一交一 叉,以禁止出入。

(36)瞋(chēn)目:怒目圓睜。

(37)眥(zi恣):眼眶。

(38)跽(ji技):古人席地坐,雙膝著地,兩股貼雙腳跟;直身,股離腿跟為跪;跪而挺腰為跽,故跽又稱「長跪」。

跽便於躍起,這裡表示有所戒備。

(39)參乘:坐車右侍衛者,參又作驂。

(40)斗卮酒:近人李笠說,一卮受酒四升,不得云「半卮酒。

並以《漢書·樊噲傳》「賜之卮酒」而無「斗」字證之。

說見《史記訂補》。

可備一說。

(41)彘(zhi至)肩:豬腿。

(42)啗(dan旦):同啖,吃。

(43)舉:與下句的「勝」,都為盡之意。

(44)「懷王」兩句:《史記·高祖本紀》:「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北救趙。

令沛公西略地入關,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此即指其事。

懷王:戰國時楚懷王之孫,名心,楚亡後,在民間為人牧羊。

秦二世二年(前208)六月,項羽之叔父項梁為從民望,訪得之立以為楚懷王,實為傀儡。

咸陽:秦都,在今陝西省長安縣東之渭城古址。

(45)以上數句,重複前沛公對項伯語,是以重複為強調的修飾手法,《史記》常用。

又,這也許是張良教樊噲說的,此見彼略,也是《史記》常用手法。

(46)細說:小人之言。

(47)竊:私下。

(48)須臾:一會兒。

(49)如:往。

(50)都尉:武官名。

陳平,陽武戶牖鄉(今河南蘭考縣境內)人,始從魏王魏咎,又從項羽,均未見重用,於是投劉邦,屢出奇計,建大功,後封曲逆侯,並為漢丞相。

平定諸呂,安定劉氏,主要是由他策劃的。

(51)璧:平圓形、中間有孔的玉器。

(52)玉斗:玉製斗狀酒器。

(53)置:留下。

(54)夏侯嬰:複姓夏侯,名嬰,沛人,從劉邦起義,後以功封汝陰侯。

靳彊:劉邦屬下,後封汾陽侯。

紀信:劉邦屬下,為將軍,形貌酷似劉邦。

後滎陽之戰,劉邦被項羽圍困,他假扮劉邦誑楚軍,被俘燒死。

步走:偏正結構,步修飾走,徒步快走。

(55)酈山:即驪山,在鴻門西。

(56)芷陽:秦縣名,故治在今陝西省長安縣東霸川上的西阪。

間(jian見)行:間,空隙,間行,找空隙穿行,這裡是抄小路之意。

(57)度(duo奪):估計。

(58)間至軍中:由小路回到軍營。

這是張良的揣測。

(59)桮杓:「桮」同「杯」,杓音勺,都是酒器,此指酒。

(60)再拜:兩次拜獻,極示尊敬。

足下:古代下對上、或同輩間的敬詞,意思是不敢與被稱者對等。

(61)奉:同捧。

再拜奉,與上文「再拜獻」都是桮詞,獻意更重,故用之於項羽;奉意略輕,故用於范增。

如合言「奉獻」,則二字義相通。

由此可見《史記》語言之一精一確。

大將軍,指范增。

(62)督過:責備,找岔子。

(63)唉:音嘻,或音「海」平聲,歎恨之一聲 。

(64)豎子: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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