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萬回一行無畏明達師惠照玄奘沙門玄奘俗姓陳《太平廣記》卷第九十二 異僧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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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 - 卷第九十二 異僧六

太平廣記

卷第九十二 異僧六

玄奘 萬回 一行 無畏 明達師 惠照

玄 奘

沙門玄奘俗姓陳,偃師縣人也。

幼聰慧,有操行。

唐武德初,往西域取經,行至罽賓國,道險,虎豹不可過。

奘不知為計,乃鎖房門而坐。

至夕開門,見一老僧,頭面瘡痍,身體膿血,床 上獨坐,莫知來由。

奘乃禮拜勤求。

僧口授多心經一卷,令奘誦之。

遂得山川平易,道路開闢,虎豹藏形,魔鬼潛跡。

遂至佛國,取經六百餘部而歸。

其多心經至今誦之。

初奘將往西域,於靈巖寺見有松一樹,奘立於庭。

以手摩其枝曰:「吾西去求佛教,汝可西長;若吾歸,即卻東回。

使吾弟子知之。」

及去,其枝年年西指,約長數丈。

一年忽東回,門人弟子曰:「教主歸矣!」乃而迎之。

奘果還。

至今眾謂此松為摩頂松。

(出《獨異志》及《唐新語》)

僧人玄奘俗姓陳,偃師縣人。

自幼聰明智慧,有志向肯吃苦。

唐高祖武德初年,前往西域取經,走到罽賓國時,因為道路險峻,又有虎豹出沒,無法通過。

玄奘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便鎖上房門在屋裡靜坐。

到了晚上開門時,見有一個老僧,滿臉瘡痍、渾身是膿血,一個人坐在床 上,不知是從哪裡來的。

玄奘施禮拜見,苦苦懇求他幫助自己通過險途。

老僧向他口頭傳授《多心經》一卷,又讓玄奘自己吟誦一遍。

於是頓見山川平展,道路開闊,虎豹匿跡,魔鬼潛藏。

玄奘便平安到達了佛教勝地天竺國,取回經書六百多部。

那一卷《多心經》,他至今仍能吟誦。

當初玄奘要去西域的時候,在靈隱寺看見有一松樹,他站在庭院裡用手撫摩這棵松樹的樹枝,說:「我去西方求取佛法,你可以朝著西面生長,如果我往回來,你就掉轉方向往東生長,以便使我的弟子們知道我的行蹤。」

等玄奘西去的時候,這棵松樹的枝條年年指向西方,長約幾丈。

有一年,忽然轉向東方,玄奘的門徒弟子們說:「教主回來了!」便去西方迎接他。

玄奘果然返回了大唐。

直到今天,人們都叫這棵松樹為摩頂松。

萬 回

萬回師,閿鄉人也,俗姓張氏。

初母祈於觀音像而因娠回。

回生而愚,八九歲乃能語。

父母亦以豚犬畜之。

年長,父令耕田,回耕田,直去不顧,口但連稱平等。

因耕一壟,耕數十里,遇溝坑乃止。

其父怒而擊之,回曰:「彼此總耕,何須異相。」

乃止擊而罷耕。

回兄戍役於安西,音問隔絕。

父母謂其死矣,日夕涕泣而憂思焉。

回顧父母感念之甚,忽跪而言曰:「涕泣豈非憂兄耶。」

父母且疑且信,曰:「然。」

回曰:「詳思我兄所要者,衣裘糗糧中履之屬,請悉備焉,某將往之。」

忽一日,朝繼所備而往,夕返其家。

告父母曰:「兄平善矣。」

視之,乃兄跡也,一家異之。

弘農抵安西,蓋萬餘裡。

以其萬里回,故號曰萬回也。

先是玄奘法師向佛國取經,見佛龕題柱曰:「菩薩萬回,謫向閿鄉地教化。」

奘師馳驛至閿鄉縣,問此有萬回師無,令呼之,萬回至,奘師禮之,施三衣瓶缽而去。

後則天追入內,語事多驗。

時張易之大起第宅,萬回常指曰:「將作。」

人莫之悟。

及易之伏誅,以其宅為將作監。

常謂韋庶人及安樂公主曰:「三郎斫汝頭。」

韋庶人以中宗第三,恐帝生變,遂鴆之,不悟為玄宗所誅也。

又睿宗在藩邸時,或遊行人間,萬回於聚落街衢中高聲曰:「天子來。」

或曰:「聖人來。」

其處信宿間,睿宗必經過徘徊也。

惠莊太子,即睿宗第二子也,初則天曾以示萬回。

萬回曰:「此兒是西域大樹一精一,養之宜兄弟。」

後生申王,儀形瑰偉,善於飲啖。

景龍中,時時出入,士庶貴賤。

竟來禮拜。

萬回披錦袍,或笑罵,或擊鼓,然後隨事為驗。

太平公主為造宅於己宅之右。

景雲中,卒於此宅。

臨終大呼。

遣求本鄉河水。

弟子徒侶覓無。

萬回曰:「堂前是河水。」

眾於階下掘井,忽河水湧出。

飲竟而終。

此坊井水,至今甘美。

(出《談賓錄》及《西京記》)

萬回法師是閿鄉縣人,俗姓張。

當初,母親因為向觀音像祈禱才懷了他。

萬回生下來就愚笨,八九歲時才會說話。

父母也把他當作小豬小狗養活著。

年令大了,父親叫他耕田,萬回耕田時一直往前走,不知道往回返,嘴裡只是連連說「平等」。

所以,耕一壟能耕出去幾十里遠,直到遇上溝坎坑穴才停住。

父親氣得直打他,萬回說:「不管哪裡都得耕,為什麼還要分彼此。」

父親只好停止打他,也不再讓他耕田了。

萬回的哥哥在安西當兵服役,一點音訊也沒有。

父母以為他死了,白天黑夜哭哭啼啼地思念他。

萬回看到父母思念得這麼厲害,忽然跪在地上說:「你們整天哭哭啼啼的,莫不是為哥哥擔憂吧!」父母見他如此懂事,有點半信半疑,便說:「正是。」

萬回說:「細想我哥哥所需要的東西,不外是衣服乾糧鞋帽之類,請你們都準備好了。

我要給他送去。」

忽然有一天,他早上帶著準備好的東西出發,晚上就返回了家,告訴父母說:「哥哥平平安安的,各方面都很好!」仔細看看他,竟與哥哥一模一樣兒,全家人都感到驚異。

從他家弘農村到安西,有一萬多里遠,因為他能日行萬里遠又返回來,所以稱他為「萬回」。

在這之前,玄奘法師去西域佛國取經時,見一佛龕的柱子題道:「菩薩萬回,謫往閿鄉地方教化。」

玄奘法師騎著驛馬跑到閿鄉縣。

打聽此地有沒有萬回法師,叫人去招呼他。

萬回來到後,玄奘法師給他施禮、送給他僧衣僧瓶僧缽三件東西就走了。

後來武則天進入大內,萬回說的事情多數被驗證。

當時張易之大規模興建宅院,萬回常常指著他說:「將作。」

人們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等到張易之被殺害時,就用他新建的宅第當「將作」監牢。

萬回常常對韋庶人與安樂公主說:「三郎砍你們的頭。」

韋庶人以為唐中宗排行第三,害怕皇帝變心,便用毒一藥殺死了中宗,她不知道要為玄宗所殺。

睿宗當年駐守藩鎮時,有一次在人群中走路,萬回則在擁擠的街道上高聲喊道:「天子來了!聖人來了!」其所暫住之處,是睿宗來回的必經之地。

惠莊太子,也就是睿宗的第二個兒子,當初武則天曾把他領給萬回看,萬回說:「這個兒子是西域的大樹一精一,應該像兄弟一樣養育他。

後來生下了申王,儀表魁偉、善於飲酒吃肉。

景龍年間,萬回時常出入於宮廷,達官貴人與平民百姓爭相向他禮拜。

他身披錦繡長袍,有時候笑罵,有時候擊鼓,但這些舉動與言論,後來都被事實驗證是有寓意的。

太平公主在自己的住宅右邊,專門為他建造了房子。

景雲年間,萬回就死在這座房子裡。

臨終時他大聲喊叫,讓人去取家鄉的河水。

弟子門徒們沒有找到,萬回說:「房前就是河水。」

眾人在門前階下掘井,只見河水突然湧了出來。

弟子取水給他,他喝完就死了。

這口井裡的水,至今還是甜美的。

一 行

僧一行姓張氏,鉅鹿人,本名遂。

唐玄宗既召見,謂曰:「卿何能?」

對曰:「唯善記覽。」

玄宗因詔掖庭,取宮人籍以示之。

周覽既畢,覆其本,記念一精一熟,如素所一習一 。

讀數幅之後,玄宗不覺降御榻,為之作禮,呼為聖人。

先是一行既從釋氏,師事普寂於嵩山。

師嘗設食於寺,大會群僧及沙門。

居數百里者,皆如期而至,且聚千餘人。

時有盧鴻者,道高學富,隱於嵩山。

因請鴻為文,讚歎其會。

至日,鴻持其文至寺,其師授之,致於几案上。

鐘梵既作,鴻請普寂曰:「某為文數千言,況其字僻而言怪。

盍於群僧中選其聰悟者,鴻當親為傳授。」

乃令召一行。

既至,伸紙微笑,止於一覽,復致於几上。

鴻輕其疏脫而竊怪之。

俄而群僧會於堂,一行攘袂而進,抗音興裁,一無遺忘。

鴻驚愕久之,謀寂曰:「非君所能教導也,當縱其遊學。」

一行因窮大衍,自此訪求師資,不遠數千里。

嘗至天台國清寺,見一院,古松數十步,門有流水。

一行立於門屏間,聞院中僧於庭布算,其聲簌簌。

既而謂其徒曰:「今日當有弟子求吾算法,已合到門,豈無人導達耶?」

既除一算,又謂曰:「門前水合卻西流,弟子當至。」

一行承言而入,稽首請法。

盡授其術焉。

而門水舊東流,忽改為西流矣。

邢和璞嘗謂尹愔曰:「一行其聖人乎?漢之洛下閎造歷云:『後八百歲,當差一日,則有聖人定之。

』今年期畢矣,而一行造大衍歷,正在差謬。

則洛下閎之言信矣。」

一行又嘗詣道士尹崇借楊雄太玄經,數日,復詣崇還其書。

崇曰:「此書意旨深遠,吾尋之積年,尚不能曉。

吾子試更研求,何遽見還也?」

一行曰:「究其義矣。」

因出所撰大衍玄圖及義訣一卷以示崇,崇大嗟伏。

謂人曰:「此後生顏子也。」

初一行幼時家貧,鄰有王姥,前後濟之約數十萬,一行常思報之。

至開元中,一行承玄宗敬遇,言無不可。

未幾,會王姥兒犯殺人,獄未具。

姥詣一行求救,一行曰:「姥要金帛,當十倍酬也。

君上執法,難以情求。

如何?」

王姥戟手大罵曰:「何用識此僧?!」一行從而謝之,終不顧。

一行心計渾天寺中工役數百,乃命空其室內,徙一大甕於中央。

密選常住一奴一二人,授以布囊,謂曰:「某坊某角有廢園,汝向中潛伺,從午至昏,當有物入來,其數七者,可盡掩之。

失一則杖汝。」

如言而往。

至酉後,果有群豕至,悉獲而歸。

一行大喜,令置甕中,覆以木蓋,封以六一泥,朱題梵字數十。

其徒莫測。

詰朝,中使叩門急召。

至便殿。

玄宗迎問曰:「太史奏,『昨夜北斗不見』,是何祥也?師有以禳之乎?」

一行曰:「後魏時失熒惑。

至今帝車不見,古所無者?天將大警於陛下也。

夫匹婦匹夫,不得其所,則殞霜赤旱。

盛德所感,乃能退捨。

感之切者,其在葬枯出繫乎。

釋門以瞋心壞一切喜(陳校喜作善),慈心降一切魔。

如臣曲見,莫若大赦天下?」

玄宗從之。

又其夕,太史奏北斗一星見。

凡七日而復。

至開元末,裴寬為河南尹,深信釋氏,師事普寂禪師,日夕造焉。

居一日,寬詣寂,寂云:「方有少事,未暇款語,且請遲回休憩也。」

寬乃屏息,止於空室,見寂潔滌正堂,焚香端坐。

坐未久,忽聞扣門,連云「天師一行和尚至矣」。

一行入,詣寂作禮,禮訖,附耳密語,其貌絕恭。

寂但領雲,無不可者。

語訖禮,禮訖又語,如是者三。

寂唯云:「是、是。」

無不可者。

一行語訖,降階入南室,自闔其戶。

寂乃徐命弟子云:「遣鍾!一行和尚滅度矣。」

左右疾走視之,一如其言。

滅度後,寬乃服衷絰葬之,自(明抄本、陳校本自作日)徒步出城送之。

(出《開天傳信記》及《明皇雜錄》、《酉一陽一雜俎》)

僧人一行俗姓張。

鉅鹿人,本名遂。

唐玄宗召見後,問他道:「你有什麼特長?」

答道:「只是善於記憶看過的東西。」

玄宗便詔令掖庭取出宮內人員的名冊給他看。

看完一頁後,合上簿冊,記憶複述十分熟練,就像平日就熟識一樣。

就這樣讀了幾頁之後,玄宗不禁走下御座,向他施禮,稱他是聖人。

在這之前,一行就已信奉佛教,在嵩山跟隨普寂師父修一習一 。

師父曾經在寺院內準備下食品,與各位僧人聚會。

周圍幾百里內的僧人,都如期而至,聚集了有一千多人。

當時有個叫盧鴻的,道業高超學識淵博,隱居在嵩山。

普寂便請他寫篇文章,詠讚這次盛會。

到了這一天,盧鴻拿著這篇文章來到寺院,普寂師父接過來後,放到案子上。

鐘聲敲響了香也點燃了,盧鴻請求普寂道:「我寫的這篇文章長達數千言,況且用字生僻而語句怪奇。

何不在群僧之中挑選一名聰明穎悟的,我要親自向他傳授一遍。」

普寂便讓人召喚一行。

一行走過來,伸開紙微笑著,只看了一遍,又把文章放到了案子上。

盧鴻看不起他這種輕率態度,暗暗責怪他。

不一會兒,群僧集會於佛堂,一行撩起衣襟走了進來,神情自若地背誦著這篇文章。

聲調抑揚頓挫,一個字也沒有遺忘。

盧鴻驚愕了很久,對普寂說:「他不是你所能教導的人,應當讓他隨意到各地遊學。」

一行為了寫出《大衍歷》,從此到處訪問老師和搜求資料,走了幾千里路。

他常來到天台國清寺,見有一個院落,長著古松數十棵,門前有流水。

一行站在門內屏風牆外,聽到院內正有個僧人在運算,運算聲簌簌作響。

接著對他徒弟說:「今天應當有個弟子向我學習 算法。

他已該到門口了,怎麼沒人領進來呢?」

說完,便去掉了一個算碼。

又對徒弟說:「門前的流水,算起來該往西流了,這位弟子應當到了。」

一行接著他的話就走了進來,跪拜叩頭向他請教算法。

此僧便將算術全部教授給了他。

門前的流水原來是往東流的,突然改為往西流了。

邢和璞曾經對尹愔說:「一行真是一位聖人嗎?漢朝洛一陽一人閎製作的歷書說:『往後八百年,理當少一天,這要有位聖人來確定。

』到今年,八百年的期限已經完了,而一行製作的《大衍歷》,正好推算出差一天。

可見洛人閎的話是可信的啊!」一行還曾去道士尹崇那裡借過揚雄的《太弦經》,幾天之後,又去尹崇那裡還這本書,尹崇說:「此書含義太深遠,我研究了多年,尚不能通曉。

你應嘗試作進一步的研究,怎麼這麼快就還回來了呢?」

一行說:「弄明白其中的意義就行了。」

他便拿出自己撰寫的《大衍玄圖》與《義訣》一捲來給尹崇看,尹崇大為歎服。

他對別人說:「這個年輕人簡直就是『復聖』顏回呀!」一行年幼時,家境貧寒,鄰居中有個王姥姥,前後共接濟他家約幾十萬個錢,一行常常想著報答她。

到了開元年間,一行受到玄宗的一寵一 遇,他要求什麼,皇帝沒有不滿足他的。

沒過多久,趕上王姥姥的兒子犯了殺人罪,關在獄中尚未判刑。

王姥姥找到一行求他救兒子,一行說:「姥姥若跟我要錢,我會以十倍的錢送給您。

皇上執法嚴明,難以向他求情。

您看怎麼辦?」

王姥姥用手指點著池的腦門子大罵道:「認識你這個和尚有什麼用!?」

一行向她謝罪後,再也不管了。

一行在心裡盤算,渾元寺裡的工人有幾百名,於是叫他們空出一間房子,把一隻大缸搬到中間,又暗中挑選了兩名常住在這裡的僕人,每人送給一個布口袋,叮囑道:「某某角落有個荒廢的園子,你們到裡面藏起來等著,從中午到黃昏,會有東西進去,數量是七個,你們要全部抓住。

漏掉一個就打你們棍子。」

兩人照他說的去了。

到了五點以後,果然有一群豬進了園子,兩人全都抓回來了。

一行十分高興,讓他們把豬放在缸裡,扣上木蓋,用六一散合泥封好,又用紅筆題上幾十個梵文字。

門徒們不知他要幹什麼。

早晨,中使叩門急忙宣召。

來到便殿後,玄宗迎著他問道:「太史奏稱,昨夜北斗星沒有出現。

這是什麼徵兆?法師有辦法消除災禍嗎?「一行說:「後魏時失沒過火星。

如今帝車(北斗星)不見了,這是自古以來所沒有的現象,上天要大大地惇告陛下呀!如果天下的男男女女不能得其所,就會發生早霜與大旱。

只有以盛德來感化,才能使災禍退讓。

最有力的感化,大概是埋葬已經枯死的一屍一體而放出正被拘囚的人犯吧。

佛門以為怒心會毀壞一切好事,慈心能降服一切邪魔。

若依我的意見,不如大赦天下。」

玄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又一天晚上,太史奏稟有一顆北斗星出現了。

一連經過七天,七顆北斗星便全部恢復了。

到了開元末年,裴寬為河南府尹、他篤信佛教,以師父之禮對待普寂禪師,白天晚上都去拜訪他。

有一天,裴寬又到了普寂處,普寂說:「我正有件小事,無暇與你漫談,暫請在此休息一下。」

裴寬悄悄地來到一間空房子,見普寂清洗完正面殿堂,點上香,端坐在那裡。

沒坐多久,突然聽到敲門聲,連聲說道「天師一行和尚到了」。

一行走了進來,到普寂跟前行禮,行完禮之後,貼近普寂的耳朵悄悄說話,樣子極其恭敬。

普寂只是接受,毫無不同意的表示。

密語完了又行禮,行禮完了又密語,如此反覆多次,普寂只說「是、是」。

沒有不應允的。

一行說完後,走下台階,進了南屋,自己把門關好。

普寂便徐徐吩咐弟子道:「放鍾!一行和尚滅度(死)了!」身邊的人急忙跑過去查看,果然像普寂法師說的一樣。

一行死後,裴寬披麻帶孝,徒步送葬出城。

無 畏

唐無畏三藏初自天竺至,所司引謁於玄宗。

玄宗見而敬信焉,因謂三藏曰:「師不遠而來,故倦矣。

欲於何方休息耶?」

三藏進曰:「臣在天竺,常時聞大唐西明寺宣律師持律第一,願往依止焉。」

玄宗可之。

宣律禁戒堅苦,焚修一精一潔。

三藏飲酒食肉,言行粗易。

往往乘醉喧競,穢污絪席,宣律頗不能甘之。

忽中夜,宣律捫虱,將投於地。

三藏半醉,連聲呼曰:「律師律師,撲死佛子耶。」

宣律方知其異人也,整衣作禮而師事焉。

宣律一精一苦之甚,常夜後行道,臨階墜墮忽覺有人捧承其足。

宣顧視之,乃一少年也。

宣遽問:「弟子何人?中夜在此。」

少年曰:「某非常人,即毗沙門天王子那吒太子也。

以護法之故,擁護和尚,時已久矣。」

宣律曰:「貧道修行,無事煩太子。

太子威神自在,西域有可以作佛事者,願太子致之。」

太子曰:「某有佛牙,寶事雖久,然頭目猶捨,敢不奉獻。」

宣律得之,即今崇聖寺佛牙是也。

(出《開天傳信記》)

唐玄宗時,無畏三藏剛剛從天竺來到大唐,主管人員領他去拜見玄宗皇帝。

玄宗見到後,很尊重他,便對三藏說:「法師不遠萬里而來,所以很疲倦了。

你打算在哪裡休息呢?」

三藏說:「我在天竺時,常常聽說大唐西明寺的宣律師持戒最嚴,無與倫比。

我願去跟他住在一起。」

玄宗答允了他的要求。

宣律禁戒極嚴極苦,對焚香修業等佛事活動一精一誠專心。

無畏三藏則飲酒吃肉,言行粗率。

他常常喝醉了酒吵鬧喧嘩,嘔吐弄髒了床 鋪,宣律很難忍受。

有一天深夜,宣律摸捉到虱子正要往地下扔,三藏半醉半醒地連聲叫道:「律師律師,你撲死我了。」

宣律由此才知道他不是平常人,於是穿好衣服,恭恭敬敬施禮,拜他為師。

宣律刻苦修練,常常在夜深時修行,站到台階前往下摔落。

他正往下摔落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人接住了他的雙腳。

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少年,宣律急忙問他是什麼人,為何深夜到此,少年說:「我不是平常人,而是毗沙門天王的兒子那吒太子。

為了保護佛法,特來擁護和尚您,已經來了好長時間了。」

宣律說:「貧道在此修行,沒有什麼事情需要麻煩太子。

太子即然如此有威神,西域有許多需要你作的佛事,希望太子去那裡發揮自己的神威。」

太子說:「我有佛牙,雖然珍藏很久了,但是我連頭目都捨得,我怎敢不奉獻給您呢!」宣律收下了。

這就是如今崇聖寺裡的那只佛牙。

明達師

明達師者,不知其所自,於閿鄉縣住萬回故寺,往來過客,皆謁明達,以問休咎。

明達不答,但見其旨趣而已。

曾有人謁明達,問曰:「欲至京謁親,親安否?」

明達授以竹杖。

至京而親亡。

又有謁達者,達取寺家馬,令乘之,使南北馳驟而去。

其人至京,授採訪判官,乘驛無所不至。

又有謁達者,達以所持杖,畫地為堆阜,以杖撞築地為坑。

其人不曉,至京,背發腫,割之,血流殆死。

李林甫為黃門侍郎,扈從西還,謁達,加秤於其肩。

至京而作相。

李雍門為湖城令,達忽請其小馬,雍門不與。

間一日,乘馬將出,馬忽庭中人立,雍門墜馬死。

如此頗眾。

達又常當寺門北望,言曰:「此川中兵馬何多?」

又長歎曰:「此中觸處總是軍隊。」

及後哥舒翰擁兵潼關,拒逆一胡一 ,關下閿鄉,盡為戰場矣。

(出《紀聞錄》)

明達法師不知來自什麼地方,現住閿鄉縣、萬回過去住過的那座寺廟。

路過這裡的行人都去拜訪明達,向他問卜吉凶。

明達並不答話,只能看到他有所表示就是了。

曾經有個人拜訪明達。

問道:「我想要去京城看望父母,不知雙親平安與否。」

明達遞給他一支竹杖。

他到京城時父母都死了。

又有個拜訪明達的,明達牽來寺廟裡的馬讓他騎上,自南往北奔馳而去。

這個人到京城後,被授為採訪判官,整年騎著驛馬到處奔波。

還有個拜訪明達的,明達用手裡的錫杖在地上畫了個土堆,又用錫杖在地上挖了個坑,這個人不懂是什麼意思。

他到京城後,背部腫起個大瘤子,割掉後,身上的血流盡了,於是死了。

李林甫為黃門侍部時,侍從皇帝往西而返回京城,途中拜訪明達,明達將一桿秤放在他的肩上。

回到京城後,他被拜為宰相。

李雍門為湖城縣令時,有一天,明達突然跟他要他那匹兒馬,雍門不給他。

隔了一天,雍門騎上馬要出去,這匹馬在院子裡突然像人一樣直立起來,雍門被摔了下來,當場死亡。

諸如此類的事情,非常之多。

有一段時間,明達時常站在寺廟門口向北張望,自言自語道:「此處平川上怎麼有這麼多兵馬。」

又長歎道:「這個地方處處都是軍隊?」

到後來哥舒翰屯兵潼關,以抗拒一胡一 兵的侵凌,潼關附近的閿鄉到處都成了戰場。

惠 照

唐元和中,武陵郡開元寺有僧惠照,貌衰體羸。

好言人之休戚而皆中。

性介獨,不與群狎,常閉關自處,左右無侍童。

每乞食於裡人。

裡人有年八十餘者云:「照師居此六十載,其容狀無少異干昔時,但不知其甲子?」

後有陳廣者,由孝廉科為武陵官。

廣好浮圖氏,一日因謁寺。

盡訪群僧,至惠照室。

見廣,且悲且喜曰:「陳君何來之晚耶?」

廣愕然。

自以為平生不識照。

則謂曰:「未嘗與師游,何見訝來之晚乎?」

照曰:「此非立可盡言,當與子一夕靜語耳。」

廣異之。

後一日,仍詣照宿,因請其事。

照乃曰:「我劉氏子,彭城人。

宋孝文帝之玄孫也。

曾祖鄱一陽一王休業,祖士弘,並詳於史氏。

先人以文學自負,為齊竟陵王子良所知。

子良招召賢俊文學之士,而先人預焉。

後仕齊梁之間,為會稽令。

吾生於梁普通七年夏五月,年三十,方仕於陳。

至宣帝時,為卑官,不為人知。

與吳興沈彥文為詩酒之一交一 。

後長沙王叔堅與始興王叔陵皆廣聚賓客,大為聲勢,各恃權一寵一 ,有不平心。

吾與彥文俱在長沙之門下。

及叔陵被誅,吾與彥文懼長沙之不免,則禍且相及,因偕遁去,隱於山林。

用橡栗食,衣一短褐,雖寒暑不更。

一日,有老僧至吾所居曰:「子骨甚奇,當無疾耳。

彥文亦拜請其藥。

僧曰:『子無劉君之壽,奈何?雖餌吾藥,亦無補耳。

』遂告去。

將別,又謂我曰:『塵俗以名利相勝,竟何有哉?唯釋氏可以捨此矣。

』吾敬佩其語,自是不知人事,凡十五年。

又與彥文俱至建業,時陳氏已亡。

宮闕盡廢,台城牢落,荊榛蔽路,景一陽一結綺,空基尚存,衣冠文物,闃無所觀。

故老相遇,捧袂而泣曰:「後主驕一婬一,為隋氏所滅,良可悲乎!」吾且泣不能已。

又問後主及陳氏諸王,皆入長安。

即與彥文挈一囊,乞食於路,以至關中。

吾長沙之故客也,恩遇甚厚。

聞其遷於瓜州,則又徑往就謁。

長沙少長綺褲,而又早貴,雖流放之際,尚不事生業。

時方與沈妃酣飲,吾與彥文再拜於前,長沙悲慟久之,灑泣而起,乃謂吾曰:「一日家國淪亡,骨肉播遷,豈非天耶?」

吾自是留瓜州數年。

而長沙殂,又數年,彥文亦亡。

吾因髡發為僧,遁跡會稽山佛寺,凡二十年。

時已百歲矣,雖容狀枯瘠,而筋力不衰,尚日行百里,因與一僧同至長安。

時唐帝有天下,建號武德,凡六年矣。

吾自此,或居京洛,或游一江一 左,至於三蜀五嶺,無不往焉。

迨今二百九十年矣,雖烈寒盛暑,未嘗有微恙。

貞元末,於此寺嘗夢一丈夫,衣冠甚偉,視之乃長沙王也。

吾迎延坐,話舊傷感如平生。

而謂吾曰:「後十年,我之六世孫廣,當官於此郡,師其念之。」

吾因問曰:「王今何為?」

曰:「冥官甚尊。」

既而泣曰:「師存而我已六世矣,悲夫!」吾既覺,因紀君之名於經笥中。

至去歲凡十年,乃以君之名氏,訪於郡人,尚訝君之未至。

昨因乞食裡中,遇邑吏訪之,果得焉。

及君之來,又依然長沙之貌,然自夢及今,十一年矣,故訝君之晚也。」

已而悲惋,泣下數行,因出經笥示之。

廣乃再拜,願執履錫為門弟子。

照曰:「君且去,翌日當再來。」

廣受教而還。

明日至居,而照已遁去,莫知其適。

時元和十一年。

至大和初,廣為巴州掾,於蜀道忽逢照。

驚喜再拜曰:「願棄官,從吾師為物外之遊。」

照許之。

其夕偕捨於逆旅氏,天未曉,廣起而照已去矣。

自是竟不知所往。

然照自梁普通七年生,按梁史,普通七年,歲在丙午,至唐元和十年乙未,凡二百九十年。

則與照言果符矣。

愚常以梁陳二史校其所說,頗有同者,由是益信其不誣矣。

(出《宣室至》)

唐憲宗元和年間,武陵郡的開元寺有個僧人法號惠照,看起來已經衰老了,身體也很瘦弱。

他好預言人的吉凶福禍,而且都能說中。

性格狷介孤獨,從不跟許多人在一起說笑,常常關著門獨自一人呆在屋裡,周圍也沒有侍童陪伴。

他總跟鄉下人討飯吃。

有個八十多歲的鄉下人說:「惠照法師住在這雖六十年了,他的容貌跟從前沒有一點兒不同。

只是不知他到底有多大歲數。」

後來,有個叫陳廣的,從孝廉舉為武陵的官吏。

此人愛好佛教,有一天便來寺廟拜謁。

他遍訪了各位僧人,最後來到惠照的房間。

惠照見到陳廣後,又悲又喜地說:「陳君為什麼這麼晚才來呢?」

陳廣十分驚訝,因為自己從不認識惠照。

他問惠照道:「從未與法師交往過,法師為何驚訝我來晚了呢?」

惠照說:「這件事不是馬上就能說清楚的,應當與你詳細地談一宿的。」

陳廣覺得奇怪,過了一天,他又來到惠照住宿的地方,向他請教這件事。

惠照於是講道:「我是劉氏的後代,彭城人。

是劉宋孝文帝的玄孫。

曾祖父是鄱一陽一王劉休業,祖父是劉士弘。

他們都精通《史記》。

先輩們因有文學才能而負有盛名,為南齊竟陵王子良所熟識,子良招納優秀的文學人才,先輩們也都參預了。

後來又在齊梁兩朝時作官;作過會稽縣令。

我出生於梁朝普通七年(公元526年)夏季五月。

三十歲開始在南陳求官,到陳宣帝時,作過小官,不為人知道。

我跟吳興的沈彥文是詩酒之一交一 。

後來長沙王陳叔堅與始興王陳叔陵都廣泛召集賓客,非常有聲勢。

賓客們依仗自己受到權貴的一寵一 愛,互相之間不服氣。

我與沈彥文都在長沙王的門下。

等到興王陳叔陵被殺害後,我與沈彥文擔心長沙王也不能倖免,那就會殃及我們,於是一起潛逃了。

我們躲在山林裡,用橡栗充飢,穿一件短上衣,無論隆冬盛夏也沒有其他衣服可以更換。

有一天,一個老僧來到我們住的地方對我說:『你的骨相很奇特,不會患病的。

』沈彥文也向他施禮、求藥,老僧說:『你沒有劉君那樣長的壽命。

有什麼法子呢!即使吃了我的藥,對你也沒有補益呀。

』說完就告辭走了,臨走時又對我說:『塵世間因名利爭強好勝,到頭來能得到什麼呢?只有佛教徒能不追求功名利祿呀!』我很敬佩他說的話,從此,一連十五年不問世事。

後來又與沈彥文一起到了建業,當時陳王朝已經滅亡。

宮闕殘廢,台城冷落,荊棘叢生,景一陽一宮也掛滿了蛛網,只有空蕩蕩的房子還存在,至於衣冠文物之類,全都蕩然無存。

老朋友偶而相遇時,扯起衣襟直抹眼淚,哽咽著說:『陳後主驕奢一婬一逸,終於為隋文帝所滅,實在可悲啊!』我更是止不住地抽泣。

我又詢問陳後主與陳氏諸王的下落,得知他們都進了長安。

我與沈彥文提著一個布口袋,沿路乞討,終於到了關中,我是長沙王原來的賓客,他對我恩遇十分深厚。

聽說他遷移到瓜州去了,就又趕到那裡去拜見他。

長沙王從小到大都過的是豪華日子,而且又很早就封為王一爺 而顯貴起來;所以,如今雖在流放之中,仍然不能營生。

當時他正與沈妃暢飲,我與沈彥文再次拜倒在他面前時,長沙王悲痛地哭了好長時間,然後灑淚而起,對我說:『一日之內家國淪亡,骨肉離散,難道這不是天命麼?』 從此我便留在瓜州住了幾年。

長沙王死了幾年後,沈彥文也死了。

於是,我落髮為僧,遁跡於會稽山佛寺中,在那裡共住了二十年。

我那時已經一百歲了,雖然容貌乾枯瘦削,但筋骨強健體力不衰,尚能日行萬里,便與一位僧人一起到了長安。

當時唐朝皇帝佔有天下,建立年號為武德,共有六年。

從此之後,我或者住在京都洛一陽一,或者雲遊長一江一 兩岸,就連三蜀五嶺,也沒有我不去的地方。

如今我已二百九十歲了,平生屢經嚴寒酷暑,從未有過小小的疾病。

貞元末年,我在這座寺廟裡曾夢見一個偉丈夫,他衣冠楚楚,仔細一看,原來是長沙王。

我把他接進屋請他坐下,談起往事來他非常傷感,就像他在世時那樣。

他對我說:『十年後,我的六世孫陳廣,會到此郡為官,法師一定要好好記著這件事。

』我便問他道:『王一爺 現在幹什麼?』答道:『在一陰一間作官,官位很高。

』然後哭泣著說:『法師仍然健在,而我已六世為人了!實在令人悲傷啊!』夢醒之後,我便記下你的名字,放在經書箱子裡。

到去年,已經過了整整十年,我便以你的姓名,打聽郡裡的人,聽說你沒來到我還很驚訝,昨天因為去鄉里討飯,遇見一位官吏,便向他打聽,終於打聽到你來了。

等到你來我這裡時,見你很像長沙王的相貌,然而從那次作夢到今天,已是十一年了,所以驚訝你來得晚。」

惠照講完後,百感一交一 集,老淚縱橫。

他拿出經書箱子裡記下的陳廣的姓名給陳廣看,陳廣便再三施禮膜拜,立志奉佛,甘作惠照的門徒弟子。

惠照說:「你暫且回去,明天再來。」

陳廣接受他的教誨回去了。

第二天他又來到惠照的住處,而惠照已經躲走了,不知他去了哪裡。

當時是元和十一年。

到大和初年,陳廣任巴州掾,在蜀道上突然碰見惠照。

陳廣又驚喜,再三禮拜道:「我願棄官不做,跟從師父去作超然物外的雲遊。」

惠照答允了他。

那天晚上,他倆一起住在客店裡,天還沒亮,陳廣起床 時惠照已經走了。

從此,一直不知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然而,惠照自梁普通七年出生,查對南梁歷史,普通七年是丙午年;至唐憲宗元和十年乙末,計二百九十年;這與惠照自己說的歲數,果然相符。

筆者常常用南梁和南陳兩朝的歷史,校對惠照所說的內容,發現頗有相同之外,由此更加相信他的話不是欺人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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