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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義 - 第二十一回 弒故主悍師徼功 除大憝沖人定計

清史演義

第二十一回 弒故主悍師徼功 除大憝沖人定計

卻說康熙帝即位,由四位輔政大臣,盡心佐理,首擬肅清宮禁,將內官十三衙門,盡行革去。

什麼叫作十三衙門?即司禮監、尚方司、御一用監、御馬監、內官監、尚衣監、尚膳監、尚寶監、司設監、兵仗局、惜薪司、鐘鼓司、織染局便是。

這十三衙門中,所用的都是太監,順治帝在日,曾立內十三衙門鐵牌,嚴禁太監預政,只因衙門未撤,終不免鬼鬼祟祟,暗裡藏一奸一,康熙帝即位,就裁撤十三衙門,宮廷內外,恭讀上諭,已自稱頌不置。

清聖祖為一代令主,所以開場敘事即表明德政。

到了元年三月,平西王吳三桂、定西將軍一愛一星阿先書三桂,特標首惡。

奏稱:「奉命征緬,兩路進兵,緬酋震懼,執偽永歷帝朱由榔獻軍前,滇局告平。」

此奏一上,特降殊旨,進封三桂為親王,鎮守如故,命一愛一星阿即日班師。

原來桂王寄居緬甸,本已困辱萬分。

李定國時在景線,連上三十餘疏,迎駕往彼,都被緬人阻住。

定國復出軍攻緬城,緬人固守不下,忽聞清兵亦來攻緬,只得引還景線。

適緬酋巴哇喇達姆摩弒兄自立,欲借清朝的勢力,壓服緬人,遂一陰一使通款清兵,願執獻桂王。

三桂應允,限期索獻。

緬酋遂發兵三千,圍住別王住所,托名詛盟,令從官出飲咒水。

馬吉翔先出,開了頭刀,李國泰作了吉翔第二,接連是走出一個,殺死一個,共死四十二人。

惟沐天波與將軍魏豹,格死緬人數名,自刎而亡。

馬、李等死有餘辜,惟沐天波似覺可惜。

桂王自知不免,含淚修書,遣人投遞清營,交與吳三桂,其辭非常沉痛,詳錄如下:

將軍新朝之勳臣,亦舊朝之重鎮也。

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之於將軍,可謂厚矣。

國家不造,闖賊肆惡,覆我京城,滅我社稷,一逼一我先帝,戮我人民,將軍志興楚國,飲泣秦庭,縞素誓師,提兵問罪,當日之初衷,固未泯也。

奈何遂憑大國,狐假虎威,外施復仇之名,一陰一作新朝之佐?逆賊既誅,而南方土宇,非復先朝有矣。

諸臣不忍宗社之顛覆,迎立南一陽一,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弘光北狩,隆武被弒,僕於此時,幾不欲生,猶暇為社稷計乎?諸臣強之再三,謬承先緒,自是以來,楚地失,粵東亡,驚竄流離,不可勝數。

猶賴李定國迎我貴州,接我南安,自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矣。

而將軍忘君父之大德,圖開創之豐功,提師入滇,覆我巢一穴一,由是僕渡荒漠,聊借緬人以固我圉,山遙水長,言笑誰歡,只益悲矣。

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

乃將軍不避阻險,請命遠來,提數十萬之眾,窮追逆旅,何以視天下之不廣哉?豈天覆地載之中,猶不容僕一人乎?抑封王賜爵之後,猶欲殲僕以徼功乎?既毀我室,又取我子,讀鴟鴞之章,能不慘然心惻乎?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為僕憐,獨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獨不念列祖列宗乎?即不念列祖列宗,獨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於將軍,僕又何仇何怨於將軍也?將軍自以為智,適成其愚,自以為厚,適成其薄,千載而下,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也?僕今日兵衰力弱,煢煢之命,懸於將軍之手矣,如必欲僕首領,則雖粉骨碎身,所不敢辭;若其轉禍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與太平草木,同沾雨露於新朝,縱有億萬之眾,亦當付於將軍矣。

惟將軍命之!

這封書信,若到別人手中,也要存點惻隱,為桂王顧恤三分,偏這忍心害理的吳三桂,毫不動心,仍檄催緬酋速獻桂王。

桂王方等三桂復書,忽見緬兵七、八十名,蜂擁而入,不問情由,把桂王連人帶座,抬了就走。

還有桂王眷屬二十五人,號哭相隨。

桂王此時一精一神恍惚,由他抬著,經過了若干路程,滿望是荊蔓葛籐,無情一碧。

正是荊天棘地。

到了緬都城外,見有大營數座,旗幟分懸,右首是平西大將軍字樣,左首是定西大將軍字樣,緬兵從平西大將軍營內進去,放下桂王,出營自去。

這裡自有營兵接住,桂王問此處是哪裡?營兵道:「是清平西大將軍吳王一爺大營。」

桂王道:「是否平西王吳三桂。」

營兵應了一個「是」字,桂王歎了數聲。

又見眷屬多蓬頭赤足,被緬兵押令入營,到桂王前,個個放聲大哭。

營內走出一員部將,大喝道:「王一爺出來,休得胡鬧!」狐假虎威。

眷屬被他一嚇,噤住哭聲。

少頃,一位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員,帶了數名護衛,緩步出來,對了桂王,一個長揖。

桂王見他頭戴寶石頂,身穿黃馬褂,早料著是大將軍模樣,恰筆意問是誰人?答稱「清平西王吳,……」說到吳字,停住。

桂王道:「你便是大明平西伯吳三桂麼?」

偏要提出大明二字,桂王也算辣口。

三桂聞得「大明」二字,好像天雷劈頂一般,頓時一毛一骨俱悚,不由的雙膝跪下,顫聲道:「是。」

天良終自難泯。

桂王道:「好一個平西伯,果然能幹!可惜是忘本了。

但事到如今,也不必說,朕正思北去,一謁祖宗十二陵寢,你能替朕辦到,朕死亦瞑目了。」

三桂仍顫聲道:「是。」

桂王命他起來。

三桂即辭歸營內,對眾將道:「我自從軍以來,大小經過數百戰,並沒有什麼恐懼,不意今日見這末代皇帝,偏令我跼蹐難安,真正不解,真正不解。」

有何難解?隨令部將護著桂王及桂王家眷,簇擁前行,自己邀同一愛一星阿,拔營歸滇。

不幾日到了雲南省城,將桂王拘禁別室,與一愛一星阿商議處置桂王的法子。

一愛一星阿擬獻俘北京,聽朝廷發落。

吳三桂道:「倘中途被劫,奈何?據我愚見,不如奏請就地處決為是。」

一愛一星阿系滿人,尚不欲死永歷,何物三桂,悍忍至此?一愛一星阿不便抗議,照三桂意拜發奏折。

到了四月十四日,奉了清聖祖諭旨:「前明桂王朱由榔,恩免獻俘,著即傳旨賜死。

欽此。」

誌明月日,作為明宗絕滅一大紀念。

三桂立即升帳,傳齊馬、步各軍,將桂王及眷屬二十餘人,都擁到篦子坡法場,令即絞決。

桂王也不多說。

只有桂王儲嗣,年只十二齡,大罵三桂道:「三桂黠賊!我朝何負於汝?我父子何仇於汝?乃竟置我死地。

天道有知,必不令黠賊善終!」是日,天昏地暗,風霾交作,滇人無不悲悼,改喚篦子坡為迫死坡。

福、唐、桂三藩事,至此結局。

時李定國方聯結暹羅、古刺諸國,擬大舉攻緬,索還桂王,忽聞緬人已把桂王獻與吳三桂,急引兵追截;途次,又聞桂王被弒,望北大哭,嘔血數升。

兵士見主帥已病,請即退還。

回到猛獵,病勢日重一日,臨危時,尚三呼永歷帝,悠然而逝。

還算是他。

定國已死,西陲無遺患,獨東南尚有張煌言、鄭成功。

煌言隱居南田島,隨從只有數人,明知大勢已去,無能為力,只是忠心未泯,還與台灣常通音問,屢促成功進兵。

不料成功一病身亡,煌言聞訃大哭道:「延平一歿,還有何望?」

從此深島屏居,謝絕一切,暇時或著書遣悶,借酒消愁。

一日,方在門外閒眺山水,見有數人著了明裝,走到煌言面前,瞧了又瞧。

煌言方自驚詫,但聽來人道:「君非張煌言先生麼?」

煌言不便道出姓名,卻轉問來人。

來人道:「我等皆故明遺民,因聞先生居此,特來拜謁。

先生何必隱匿名姓,難道疑我等為一奸一細麼?」

煌言便邀到窟一穴一,彼此各道姓字,無非是張三、李四一流人物。

坐談之頃,滿口思明,聲聲忠義,與煌言說得非常投機,並云:「島口有來舟數號,舟中同志,約數百人,一成一旅,也可中興,請先生出去一會,訂定盟約,共圖恢復便是。」

煌言熱心復明,便隨了來人,步至島口,果見口外泊船數艘,將要上船,舟中突起數人,都是辮發的清兵,煌言始知中他詭計。

清兵提起鐵索來縛煌言,煌言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道言未絕,岸上引一誘煌言的來人,即搖手阻住。

當下偕煌言上船,乘著風勢,到了寧波,復由寧波轉達杭州,由清兵上岸,雇了肩輿,抬煌言入署。

巡撫趙廷臣下階迎接,請他上坐,便嘮嘮叨叨的勸他降清。

煌言道:「如公厚誼,非不足感,但煌言義不事清,有死無二。

任他辯如秦、儀,不能搖動方寸,還是早日就死,完我貞心。」

廷臣見無可說,便從他志願,送出清波門,令他就義,把遺骸送入鳳凰山中。

迄今鳳凰山有張蒼水先生墓,就是煌言遺塚。

這時候,鎮守閩地的耿繼茂,復與閩督李率泰,水師提督施琅,借了荷蘭國夾板船數艘,攻克金、廈二島,復名思明州為廈門。

鄭軍退保台灣,由成功子經據守台地,仍奉永歷正朔,效節海外。

清廷將鄭芝龍正法,並其子鄭成恩、世恩、世蔭等,亦一律斬首。

芝龍臨刑時,長歎道:「早知如此,何必投降。」

悔已遲了。

鄭經聞芝龍受刑,痛乃祖之被戮,悲厥考之無成,搶地呼天,枕戈飲血,可奈逋地徒成孤立,銜石不足填波,只得遵晦養時,再作計較。

那時八齡天子,坐享承平,歸馬放牛,修文偃武,太常紀績,頒世祿以報功,勝國搜賢,予隆謚以表節。

光一陰一荏苒,已是四年,天子大婚,冊內大臣噶布喇女何捨裡氏為皇后,龍鳳雙輝,滿廷慶賀。

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各上徽號,雖是照例應有的事情,免不得錦上添花,愈加熱鬧。

只範文程、洪承疇等一班勳臣,先後逝世,朝綱國計,統歸輔政四大臣管理。

這四大臣中,索尼是四朝元老,資格最優,人品亦頗公正。

遏必隆蘇克薩哈勳望較卑,凡事俱聽索尼主裁。

獨這鰲拜隨征四方,自恃功高,橫行無忌,連索尼都不在眼中,他想把索尼諸人,一一除掉,趁著皇帝沖幼,獨攬大權,因此暗中設法,先從蘇克薩哈下手。

蘇克薩哈系正白旗人,鰲拜乃鑲黃旗人,順治初年,睿親王多爾袞曾把鑲黃旗應得地,給與正白旗,別給鑲黃旗右翼地,旗民安居樂業,已二十多年。

鰲拜倡議,欲將原地各歸原旗,明明是借題生釁。

宗人府會議照準,遂命直隸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會同國史館大學士蘇納海,經理易地事宜。

俗語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安居樂業的旗民,無緣無故要他遷徙,不免要多費財力;況且原地易還,屯莊亦須互換,彼此各有損失,各有困難,自然而然的怨恨起來。

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等,俯順輿情,奏請停止,康熙帝召見四大臣,將原奏交閱。

鰲拜怒道:「蘇納海撥地遲誤,朱昌祚阻撓國事,統是目無君上,照例應一律處斬。」

這是鰲拜自創的律例。

康熙帝問索尼等人道:「卿等以為何如?」

遏必隆連忙答道:「應照輔臣鰲拜議。」

索尼亦隨即接口道:「臣意也是如此。」

口吻略有不同,然都是敲順風鑼。

只蘇克薩哈俯首無言。

鰲拜怒目而視,恨不將蘇克薩哈吞一入肚中,轉向康熙帝道:「臣等所見皆同,請皇上發落!」康熙帝猶在遲疑,鰲拜即向御座前,檢出片紙,提起御一用的硃筆,寫著:「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不遵上命,著即處斬」十七個大字,匆匆徑出。

索尼等亦隨了出來。

鰲拜就將矯旨付與刑部,刑部安敢怠慢,即提到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三人,綁出市曹,一概梟首。

暗無天日。

康熙帝見鰲拜這副情形,遂有意親政,一陰一令給事中張維赤等聯銜奏請。

貝勒王大臣同聲贊成,獨鰲拜不發一詞。

康熙帝又延了年月,直到康熙六年秋季,始御乾清門聽政。

隔了數日,索尼病逝,鰲拜欲加專恣,蘇克薩哈恐不能免禍,遂呈上奏折,略云:

臣以菲材,蒙先皇帝不次之擢,廁入輔臣之列,七載以來,毫無報稱,罪狀實多。

茲遇皇上躬親大政,伏祈令臣往守先皇帝陵寢,如線余息,得以生全,則臣仰報皇上豢育之恩,亦得稍盡。

謹此奏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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