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幸得君王帶笑看,莫偷安《隋唐演義》章80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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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義 - 章80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

隋唐演義

章80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

詞曰:

幸得君王帶笑看,莫偷安。

野心狼子也來看,漫拈酸。

眼盈盈戀所愛,盡盤桓。

卻教說在別家歡,被他瞞。

調寄「太平時」

從來士子的窮通顯晦,關乎時命,不可以智力求。

即使命裡終須通顯,若還未遇其時,猶不免橫遭屈抑,此乃常理,不足為怪。

獨可怪那女子的貴賤品格,卻不關乎其所處之位。

盡有身為下賤的,倒能立志高潔。

那位居尊貴的,反做出無一恥污辱之事。

即如唐朝武後、韋後、太平公主、安樂公主,這一班瀅亂的婦女,攪得世界不清,已極可笑可恨。

誰想到玄宗時,卻又生出個楊貴妃來。

他身受天子一寵一 眷,何等尊榮。

況那天子又極風一流 不俗,何等受用。

如何反看上了那塞外蠻一奴一安祿山,與之私通,濁亂宮闈,以致後來釀禍不小,豈非怪事。

且說那安祿山,乃是營州夷種。

本姓康氏,初名阿落山,因其母再適安氏,遂冒姓安,改名祿山,為人奸猾,善揣人意。

後因部落破散,逃至幽州,投托節度使張守-麾下,守-愛之,以為養子,出入隨侍。

一日守-洗足,祿山侍側,見守-左腳底有黑痣五個,因注視而笑。

守-道:「我這五黑痣,識者以為貴相,汝何笑也?」

祿山道:「兒乃賤人,不意兩腳底都有黑痣七枚,今見恩相貴人腳下亦有黑痣,故不覺竊笑。」

守-聞言,便令脫足來看,果然兩腳底俱有七痣,狀如七星。

比自己腳上的更黑大,因大奇之,愈加親愛,屢借軍功薦引;直薦他做到平盧討擊使。

時有東夷別部奚契丹,作亂犯邊,守-檄令安祿山,督兵征討。

祿山自恃強勇,不依守-主略,率兵輕進,被奚契丹殺得大敗虧輸。

原來張守-軍令最嚴明,諸將有違令敗績者,必按軍法。

祿山既敗,便顧不得養子情分,一面上疏奏聞,一面將祿山題至軍前正法。

祿山臨刑,對著張守-大叫道:「大夫欲滅,奈何輕殺大將!」守-壯其言,即命緩刑,將他解送京師,候旨定奪。

祿山賄囑內侍們,於玄宗面前說方便。

當時朝臣多言祿山喪師失律,法所當誅,且其貌有反相,不可留為後患。

玄宗因先入內侍之言,竟不准朝臣所奏,降旨赦祿山之死,仍赴平盧原任,戴罪立功。

祿山本是極乖巧善媚,他向在平盧,凡有玄宗左右偶至平盧者,皆厚賂之。

於是玄宗耳中,常常聞得稱譽安祿山的言語,遂愈信其賢,屢加升擢,官至營州都督平盧節度使。

至天寶二年,召之入朝,留京侍駕。

祿山內藏奸狡,外貌假妝愚直。

玄宗信為真誠,一寵一 遇日隆,得以非時謁見,宮苑嚴密之地,出入無禁。

一日,祿山覓得一隻最會人言的白鸚鵡,置之金絲籠中,欲獻與玄宗。

聞駕幸御苑,因便攜之苑中來。

正遇玄宗同著太子在花叢中散步。

祿山望見,將鸚鵡籠兒掛在樹枝上,趨步向前朝拜,卻故意只拜了玄宗,更不拜太子,玄宗道:「卿何不拜太子?」

祿山假意奏說:「臣愚,不知太子是何等官爵,可使臣等就當至尊面前謁拜?」

玄宗笑道:「太子乃儲君,豈論官爵,朕干秋萬歲後,繼朕為君者,卿等何得不拜?」

祿山道:「臣愚,向只知皇上一人,臣等所當盡忠報效;卻不知更有太子,當一體敬事。」

玄宗回顧太子道:「此人樸誠乃爾。」

正說間,那鸚鵡在籠中便叫道:「安祿山快拜太子。」

祿山方才望著太子下拜,拜畢,即將鸚鵡攜至御前。

玄宗道:「此鳥不但能言,且曉人意,卿從何處得來?」

祿山扯個謊道:「臣前征奚契丹至北平郡,夢見先朝已故名臣李靖,向臣索食,臣因為不設祭。

當祭之時,此鳥忽從空飛至。

臣以為祥瑞,取而養之。

今已馴熟,方敢上獻。」

言未已,那鸚鵡又叫道:「且莫多言,貴妃娘娘駕到了。」

祿山舉眼一望,只見許多宮女簇擁著香車,冉冉而來。

到得將近,貴妃下車,宮人擁至玄宗前行禮。

太子也行禮罷,各就坐位。

祿山待欲退避,玄宗命且住著。

祿山便不避,望著貴妃拜了,拱立階下。

玄宗指著鸚鵡對貴妃說道:「此鳥最能人言,又知人意。」

因看著祿山道:「是那安祿山所進,可付宮中養之。」

貴妃道:「鸚鵡本能言之鳥,而白者不易得。

況又能曉人意,真佳禽也。」

即命宮女念一奴一收去養著。

因問:「此即安祿山耶,現為何官?」

玄宗道:「此兒本塞外人,極其雄壯,向年歸附朝廷,官拜平盧節度。

朕受其忠直,留京隨侍。」

因笑道:「他昔曾為張守-養子,今日侍朕,即如朕之養子耳。」

貴妃道:「誠如聖諭,此人真所謂可兒矣。」

玄宗笑道:「妃子以為可兒,便可撫之為兒。」

貴妃聞言,熟視祿山,笑而不答。

祿山聽了此言,即趨至階前,向著貴妃下拜道:「臣兒願母妃千歲。」

玄宗笑說道:「祿山,你的禮數差了,欲拜母先須拜父。」

祿山叩頭奏道:「臣本一胡一 人,一胡一 俗先母后父。」

玄宗顧視貴妃道:「即此可見其樸誠。」

說話間,左右排上宴來,太子因有小病初癒,不耐久坐,先辭回東宮去了,玄宗即命祿山侍宴。

祿山於奉觴進酒之時,偷眼看那貴妃的美貌,真個是:

施脂太赤,施粉太白。

增之太長,減之太短,看來豐厚,卻甚輕

盈。

極是嬌憨,自饒一溫一 雅詢矣。

一胡一 天一胡一 帝,果然傾國傾城。

那安祿山久聞楊妃之美,今忽得睹花窖,十分欣喜。

況又認為母子,將來正好親近,因遂懷下個不良 的妄念。

這貴妃又是個風一流 水性,他也不必以貌取人,只是愛少年,喜壯士。

見祿山身材充實,鼻準豐隆,英銳之氣可掬,也就動了個不次用人的邪心。

正是:

色既不近貴,冶容又誨瀅。

三郎忒大度,二人已同心。

話分兩頭。

且不說安祿山與楊貴妃相親近之事。

且說其時適當大比之年,禮部奏請開科取士,一面移檄各州郡,招集舉於來京應試。

當時西屬綿州,有個才子,姓李名白,字太白,原系西涼主李-九世孫。

其母夢長庚星入懷而生,因以命名。

那人生得天姿敏妙,性格清奇,嗜酒耽詩,輕財狂俠,自號青蓮居士。

人見其有飄然出世之表,稱之為李謫仙。

他不求仕進,志欲邀游四方,看盡天下名山大川,嘗遍天下美酒。

先登峨嵋,繼居雲夢,後復隱於徂徠山竹溪,與孔巢父、韓准、裴政、張叔明、陶沔,日夕酣飲,號為竹溪六逸。

因聞人說湖州烏程酒極佳,遂不遠千里而往,暢飲於酒肆之中,且飲且歌,旁若無人。

適州司馬吳筠經過,聞狂歌之一聲 ,遣人詢問,太白隨口答詩四句道:

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逃名三十春。

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

如來是後身。

吳筠聞詩驚喜道:「原來李謫仙在此,聞名久矣,何幸今日得遇。」

當下請至行齋相敘,飲酒賦詩,留連了幾時,吳筠再三勸他入京取應。

太白以近來科名一途,全無公道,意不欲行。

正躊躇間,恰好吳筠升任京職,即日起身赴京,遂拉太白同至京師。

一日,偶於紫極宮閒遊,與少監賀知章相遇,彼此通名道姓,互相愛慕。

知章即邀太白至酒樓中,解下腰間金魚,換酒同飲,極歡而罷。

到得試期將近,朝廷正點著賀知章知貢舉,又特旨命楊國忠、高力士為內外監督官,檢點試卷,錄送主試官批閱。

賀知章暗想道:「吾今日奉命知貢舉,若李太白來應試,定當首薦;但他是個高傲的人,著與通關節,反要觸惱了他,不肯入試。

他的詩文千人亦見的,不必通甚關節,自然入彀。

只是一應試卷,須由監督官錄送,我今只囑托楊、高二人,要他留心照看便了。」

於是一面致意楊國忠、高力士,一面即托吳筠,力勸太白應試。

太白被勸不過,只得依言,打點入場。

那知楊、高二人,與賀知章原不是一類的人,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道知章受了人的賄賂,有了關節,卻來向我討白人情,遂私相商議,專記著李白名字的試卷,偏不要錄送。

到了考試之日,太白隨眾入場,這幾篇試作,那夠一揮,第一個一交一 卷的就是他。

楊國忠見卷面上有李白姓名,便不管好歹,一筆抹倒道:「這等潦草的惡卷,何堪錄送?」

太白待欲爭論,國忠謾罵道:「這樣舉子,只好與我磨墨。」

高力士插口道:「磨墨也不適用,只好與我脫靴。」

喝令左右將太白扶出。

正是:

文章無口,爭論不得。

堪歎高才,橫遭揮斥。

太白出得場來,怨氣沖天,吳筠再三勸慰。

太白立誓,若他日得志,定教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脫靴,方出胸中惡氣。

這邊賀知章在闈中閱卷,暗中摸索,中了好些真才,只道李白必在其內,及至榜發,偏是李白不曾中得,心中十分疑訝。

直待出闈,方知為楊、高二人所擯,其事反因叮囑而起。

知章懊恨,自不必說。

且說那榜上第一名是秦國楨,其兄秦國模,中在第五名,二人乃是秦叔寶的玄孫,少年有才,兄弟同掇巍科,人人稱羨。

至殿試之日,二人入朝對策,日方午,便一交一 捲出朝,家人們接著,行至集慶坊,只聽得鑼鼓聲喧,原來是走太平會的。

一霎時,看的人擁擠將來,把他兄弟二人擠散。

及至會兒過了,國楨不見了哥哥,連家人們也都不見,只得獨自行走。

正行間,忽有一童子叫聲:「相公,我家老爺奉請,現在花園中相候。」

國楨道:「是那個老爺?」

童子道:「相公到彼便知。」

國楨只道是那一個朝貴,或者為科名之事,有甚話說,因不敢推卻。

童子引他入一小巷,進一小門,行不幾步,見一座絕高的粉牆。

從牆邊側門而入,只見裡面綠樹參差,紅英絢爛。

一條街徑,是白石子砌的。

前有一池,兩岸都種桃花楊柳,池畔彩鴛白鶴,成對兒遊戲。

池上有一橋,朱欄委曲。

走進前去,又進一重門,童子即將門兒鎖了。

內有一帶長廊,庭中修竹干竿,映得廊簷碧翠。

轉進去是一座亭子,匾額上題著四虛亭三字,又寫西州李白題。

亭後又是一帶高牆,有兩扇石門,緊緊的閉著。

童子道:「相公且在此略坐,主人就出來也。」

說罷,飛跑的去了。

國楨想道:「此是誰家,有這般好園亭?」

正在遲疑,只見石門忽啟,走出兩個青衣的侍女,看了國楨一看,笑吟吟的道:「主人請相公到內樓相見。」

國楨道:「你主人是誰,如何卻教女使來相邀?」

侍女也不答應,只是笑著,把國楨引入石門。

早望見畫樓高聳,樓前花卉爭妍,樓上又走下兩個侍女來,把國楨簇擁上樓。

只聽得樓簷前,籠中鸚鵡叫道:「有客來了。」

國楨舉目看那樓上,排設極其華美,琉璃屏,水晶簾,照耀得滿樓光亮。

桌上博山爐內,熱著龍涎妙香,氤氳撲鼻,卻不見主人。

忽聞侍女傳呼夫人來,只見左壁廂一簇女侍們擁著一個美人,徐步而出,那美人怎生模樣?

眼橫秋水,眉掃春山。

可憐楊柳腰,柔枝若擺。

堪愛桃花面,

艷色如酣。

寶髻玲瓏,恰稱綠雲高挽;繡裙穩貼,最宜翠帶輕垂。

果然是金屋嬌姿,真足稱香閨麗質。

國楨見了,急欲退避,侍女擁住道:「夫人正欲相會。」

國楨道:「小生何人,敢輕與夫人覲面?」

那夫人道:「郎君果系何等人,乞通姓氏。」

國楨心下驚疑,不敢實說,將那秦字楨字拆開,只說道:「姓餘名貞木,未列郡庫,適因春遊,被一童子誤引入潭府,望夫人恕罪,速賜遣發。」

說罷深深一揖,夫人還禮不迭。

一雙俏眼兒,把國楨覷看。

見他儀容俊雅,禮貌謙恭,十分憐愛。

便移步向前,伸出如玉的一隻手兒,扯著國楨留坐。

國楨逡巡退遜道:「小生輕造香閣,蒙夫人不加呵斥,已為萬幸,何敢共坐?」

夫人道:「妾昨夜夢一青鸞,飛集小樓,今日郎君至此,正應其兆。

郎君將來定當大貴,何必過謙。」

國偵只得坐下,侍女獻茶畢,夫人即命看酒。

國楨起身告辭。

夫人笑道:「妾夫遠出,此間並無外人,但住不妨。

況重門深鎖,郎君欲何往乎?」

國楨聞言,放心侍定,少頃侍女排下酒席,夫人拉國楨同坐共飲,說不盡佳餚美味,侍女輪流把盞。

國楨道:「不敢動問夫人何氏?尊夫何官?」

夫人笑道:「郎君有緣至此,但得美人陪伴,自足怡情,何勞多問。」

國楨因自己也不曾說真名字,便也不去再問他。

兩個一遞一杯,直飲至日暮,繼之以燭,彼此酒已半酣。

國楨道:「酒已闌矣,可容小生去否?」

夫人笑道:「酒興雖闌,春興正濃,何可言去?今日此會,殊非偶然,如此良宵,豈宜虛度。」

至次日,夫人不肯就放國楨出來,國楨也戀戀不忍言別。

流連了四五日。

那知殿試放榜,秦國楨狀元及第,秦國模中二甲第一。

金殿傳臚,諸進士畢集,單單不見了一個狀元。

禮部奏請譴官尋覓。

玄宗聞知秦國模,即國楨之兄,傳旨道:「不可以弟先兄,國楨既不到,可改國模為狀元,即日赴瓊林宴。」

國模啟奏道:「臣弟於延試日出朝,至集慶坊,遇社會擁擠,與臣相失,至今不歸。

臣遣家僮四處尋問未知蹤跡,臣心甚惶惑。

今乞吾皇破例垂恩,暫緩瓊林赴宴之期,俟臣弟到時補宴,臣不敢冒其科名。」

玄宗准奏,姑寬宴期,著高力士督率員役於集慶坊一帶地方,挨街挨巷,查訪狀元秦國楨,限二日內尋來見駕。

這件奇事,哄動京城,早有人傳入夫人耳中。

夫人也只當做一件新聞,述與秦國楨道:「你可曉得外邊不見了新科狀元,朝廷差高太監沿路尋訪,豈不好笑。」

國楨道:「新科狀元是誰?」

夫人道:「就是會榜第一的秦國楨,本貫齊州,附籍長安,乃秦叔寶的後人。」

國楨聞言,又喜又驚,急問道:「如今狀元不見,瓊林宴怎麼了?」

夫人道:「聞說朝廷要將那二甲第一秦國模,改為狀元;國模推辭,奏乞暫寬宴期,待尋著狀元,然後覆旨開宴哩!」國楨聽罷,忙向夫人跪告道:「好夫人,救我則個。」

夫人一把拖起道:「這為怎的?」

國楨道:「實不相瞞,前日初相見,不敢便說真名姓,我其實就是秦國楨。」

夫人聞說,呆了半晌,向國楨道:「你如今是殿元公了,朝廷現在追尋得緊,我不便再留你,只得要與你別了,好不苦也。」

一頭說,一頭便掉下淚來。

國楨道:「你我如此恩愛,少不得要圖後會,不必愁煩。

但今聖上差高太監尋我,這事弄大了,倘究問起來,如何是好?」

夫人想了一想道:「不妨,我有計在此。」

便叫侍女取出一軸畫圖,展開與國楨看,只見上面五色燦然,畫著許多樓台亭閣,又畫一美人,憑欄看花,夫人指著畫圖道:「你到御前,只說遇一老媼云:奉仙女之命召你,引至這般一個所在,見這般一個美人,被他款住。

所吃的東西,所用的器皿,都是外邊絕少的,相留數日,不肯自說姓名,也不問我姓名,今日方才放出行動,都被他以帕蒙首,教人扶掖而行,竟不知他出入往來的門路。

你只如此奏聞,包管無事。」

國楨道:「此何畫圖,那畫上美人是誰,如何說遇了他,便可無事?」

夫人道:「不必多問,你只仔細看了,牢牢記著,但依我言啟奏。

我再托人賄囑內侍們,於中周旋便了。

本該設席與你送行,但欽限二日尋到,今已是第二日了,不可遲誤,只奉三杯罷。」

便將金盃斟酒相遞,不覺淚珠兒落在杯中,國楨也淒然下淚。

兩人共飲了這杯酒。

國楨道:「我的夫人,我今已把真名姓告知你了,你的姓氏也須說與我知道,好待我時時念誦。」

夫人道:「我夫君亦系朝貴,我不便明言;你若不忘恩愛,且圖後會罷。」

說到其間,兩下好不依依難捨。

夫人親送國楨出門,卻不是來時的門徑了,別從一曲徑,啟小門而出。

看官,你道那夫人是誰?原來他覆姓達奚,小字盈盈,乃朝中一貴官的小夫人。

這貴官年老無子,又出差在外,盈盈獨居於此,故開這條活路,欲為種一子計耳。

正是:

欲求世間種,暫款榜頭人。

當下國楨出得門來,已是傍晚的時候,踉踉蹌蹌,走上街坊。

只見街坊上人,三三兩兩,都在那裡傳說新聞。

有的道:「怎生一個新科狀元,卻不見了,尋了兩日,還尋不著?」

有的道:「朝廷如今差高公公子城內外寺觀中,及茶坊酒肆妓一女人家,各處挨查,好像搜捕強盜一般。」

國楨聽了,暗自好笑。

又走過了一條街,忽見一對紅棍,二三十個軍牢,擁著一個騎馬的太監,急急的行來。

國楨心忙,不覺沖了他前導。

軍牢們呵喝起來,舉棍欲打。

國楨叫道:「呵呀!不要打!」只聽得側首小巷裡,也有人叫道:「呵呀,不要打!」好似深山空谷中,說話應聲響的一般。

原來那馬上太監,便是奉旨尋狀元的高力士,他一面親身追訪,一面又差人同著秦家的家僮,分頭尋覓,此時正從小巷出來。

那家僮望見了主人,恰待喊出來,卻見軍牢們扭住國楨要打,所以忙嚷不要打,恰與國楨的喊聲相應。

當下家僮喊道:「我家狀元爺在此了!」眾人聽說,一齊擁住。

力士忙下馬相見說道:「不知是殿元公,多有觸犯,高某那處不尋到,殿元兩日卻在何處?」

國楨道:「說也奇怪,不知是遇怪逢神,被他阻滯了這幾時,今日才得出來,重煩公公尋覓,深為有罪。

今欲入朝見駕,還求公公方便。」

力士道:「此時聖駕在花萼樓,可即到彼朝參。」

於是乘馬同行。

來至樓前,力士先啟奏了,玄宗即宣國楨上樓朝參畢,問:「卿連日在何處?」

國楨依著達奚盈盈所言,宛轉奏上。

玄宗聞奏,微微含笑道:「如此說,卿真遇仙矣,不必深究。」

看官,你道玄宗為何便不究了?原來當時楊貴妃有姊妹三人,俱有姿色。

玄宗於貴妃面上,推恩三姊妹,俱賜封號,呼之為姨:大姨封韓國夫人,三姨封虢國夫人,八姨封秦國夫人。

諸姨每因貴妃宣召入宮,即與玄宗諧謔調笑,無所不至;其中惟虢國夫人,更風一流 倜儻,玄宗常與相狎,凡宮中的服食器用,時蒙賜繼,又另賜第宅一所於集慶坊。

這夫人卻甚多情,常勾一引 少年子弟,到宅中取樂,玄宗頗亦聞之,卻也不去管他。

那達奚盈盈之母曾在虢國府中,做針線養娘,故備知其事。

這軸圖畫,亦是府中之物,其母偶然攜來,與女兒觀玩的。

畫上那美人,即虢國夫人的小像。

所以國楨照著畫圖說法,玄宗竟疑是虢國夫人的所為,不便追究,那知卻是盈盈的巧計脫卸。

正是:

張公吃酒李公醉,鄭六生兒盛九當。

當下玄宗傳旨,狀元秦國楨既到,可即刻赴瓊林宴。

國楨奏道:「昨已蒙皇上改臣兄國模為狀元,臣兄推辭不就,今乞聖恩,即賜改定,庶使臣不致以弟先兄。」

玄宗道:「卿兄弟相讓,足徵友愛。」

遂命兄弟二人,俱賜狀元及第,國楨謝恩赴宴。

內侍資著兩副官袍,兩對金花,至瓊林宴上,宣賜秦家昆仲,好不榮耀。

時已日暮,宴上四面張燈,諸公方才就席。

從來說杏苑看花,今科卻是賞燈。

且玉殿傳金榜,狀元忽有兩個,真乃奇聞異事。

次日,兩狀元率請親貴赴闕謝恩,奉旨秦國模、秦國楨俱為翰林承旨。

其餘諸人,照例授職,不在話下。

且說宮中一日賞花開宴,貴妃宣召虢國夫人入宮同宴,明皇見了虢國夫人,想起秦國楨所奏之語,遂乘貴妃起身更衣時,私向夫人笑問道:「三姨何得私藏少年在家?」

那知虢國夫人,近日正勾一引 一個千牛衛官的兒子,藏在家中,今聞此言,只道玄宗說著這事,乃斂衽低眉含笑說道:「兒女之情,不能自禁,乞天恩免究罷!」玄宗戲把指兒點著道:「姑饒這遭。」

說罷,相視而笑。

正是:

阿姨風蚤,姨夫識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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