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汪石潭先生俊汪俊字升之,號石潭,弋一陽一人也《明儒學案》卷四十八 諸儒學案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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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 卷四十八 諸儒學案中二

明儒學案

卷四十八 諸儒學案中二

文莊汪石潭先生俊

汪俊字升之,號石潭,弋一陽一人也。

弘治癸未進士。

選庶吉士,授翰林編修。

正德初,忤逆瑾,調南工部員外郎。

瑾誅,復還翰林,歷侍讀學士。

嘉靖初,晉吏禮二部侍郎,禮部尚書兼國史副總裁。

大禮議起,先生力主宋儒之議,上為遷延者二年,先生終不變,於是上怒甚,罷其官。

久之卒。

隆慶改元,贈太子少保,謚文莊。

先生之學,以程、朱為的,然以一陽一動一陰一靜,流行而不息者為心,而其不易之常體則性也。

性雖空無一物,而萬化皆從此出。

故性體也,心用也,渾然不可分析。

以造化言之,天高地下,萬物散殊,無處非氣之充塞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亙萬古而不易,即是理也,亦渾然不可分析也。

乃朱子謂性是心所具之理,若是乎心為車也,性為車所載之物心。

岐心性而二之,猶之岐理氣而二之也,非程子之旨也。

先生之不苟同如此。

先生既知聖人之學,不失其本心,便是復性,則一陽一明之以心即理,若合符契矣,而謂一陽一明學不從窮事物之理,守吾此心,未有能中於理者,無乃自背其說乎?楊止菴言先生發明道體,可謂獨見,以一陽一明言性不分理氣,著說非之,一陽一明過弋一陽一,寄四絕以示絕一交一 。

按一陽一明所寄二絕,非四絕也。

序云:「僕茲行無所樂,樂與二公一會耳。

得見閒齋,固已如見石潭矣,留不盡之興於後期,豈謂樂不可極耶?見說新居止隔山,肩輿曉出暮堪還,知公久已藩籬散,何事深林尚閉關?乘興相尋涉萬山,扁舟亦得及門還,莫將身病為心病,可是無關卻有關。」

此正朋友相愛之情,見之於辭,以是為絕一交一 ,則又何說?

濯舊

孟子道性善,論者猶紛紛也,至宋程、張闡明之,而子子之說始白於天下。

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

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

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夫所謂「性即理也」者,必先有見於性之為體,而後理可言也。

猶曰「天即道也」,亦必有見於天之為體,而後可言其為道也。

二子之論,蓋皆即氣而指其本體,未涉於有者為言,其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在義為理,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

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

思慮則涉於有矣。

又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

可說則涉於有矣。

又有「二氣五行剛柔萬殊,聖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復其初」。

其初則性也。

朱子宗二子立說,似有未同者。

一陽一伸一陰一屈,發而為春夏,動也;一陽一屈一陰一伸,斂而為秋冬,靜也。

此天地之化,運行而不已也。

若天地之心,則所以主乎是者,不可以動靜言。

邵子曰:「動靜之間,於《復》言之,於《姤》亦言之。」

蓋謂於此可見,非以《復》、《姤》為天地之心也。

曰「天心無改移」,曰「太極不動,性也」。

其指微矣。

知此,則程門所論未發之中,及所謂「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心自若」,皆在是矣。

好惡情也,情有所自,出於性也。

好善惡惡,人之性也,即理也,義也,心之所同然也。

好惡未形而其理已具,故曰「性即理也」。

孟子論性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鑠我也。」

而又曰:「求則得之。」

性待求而後得耶?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洋洋如在,神何嘗無?無之者人耳!

「有理有氣,氣形而理性。」

朱子之說也。

程、張之論,蓋不如此。

「道即性也,若道外尋性,性外尋道,便不是性即理也。」

此程子之說也。

朱子論性,自謂宗程、張立說,似非程、張本旨。

二氣五行,剛柔萬殊,所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也。

聖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復其初,所謂「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者也。

至誠盡其性,聖人事也。

盡人物之性,不過因其氣質而裁成輔相之耳。

曰其性,曰人之性,曰物之性,未可以一律言也。

(以上《性說》)

目能視,耳能聽,口能言,心能思,皆氣也,而心為之主。

性則心之體,有不涉於氣者。

程子曰「性即理也」,張子曰「性立乎氣之外,然實不外於心也。」

世人以聞見為心,但知囿於形氣者耳。

聖人盡性,不以聞見梏其心,乃無外之天心也。

朱子分理氣兩言之,曰「得氣以成形,得理以為性」,恐非程、張本旨。

程子有言「以體會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說,不可將心滯在知識上求」。

又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在義為理,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

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

程子蓋以心性合言之。

若張子「心能盡性,性不知檢其心」,蓋分言之。

學者究二說而能通之,則可以言性矣。

心性一物也,不可分,分而言之,則性乾道也,心坤道也。

凡從心而出者,皆性之德也。

臣之所行,皆君之令也,妻之所生,皆夫之子也,然非以天地君臣夫妻對立而言也。

即地之道,而天在其中,即臣之道,而君在其中,即妻之道,而夫在其中,即心之道,而性在其中矣。

故曰「一物不可分,分而言之可也。」

虛靈應物者心也,其所以為心者,即性也。

性者心之實,心者性之地也。

聖人之心,仁義而已矣。

由仁義而散為萬事,皆道也。

仁義之心,乃其性也,得於天者也。

在天為命,在人為性,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

性可以意會,而不可以像求。

故曰「性即理也」。

若心則涉於有象而可言矣。

程子有言「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能動者謂之情。」

其旨微矣。

心有動靜,一語一默,一寐一寤,動而一陽一,靜而一陰一,若流行之用,而本體則性也。

無聲無臭,寂然不動,無語默寤寐之間者也。

程子《論中書》有謂「凡言心者,皆指已發而言。」

蓋謂此也。

既又自以為未當,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

自註云:「寂然不動是也」。

「有指用而言者」。

自註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

惟觀其所見如何耳!」蓋合心性而一言之,與前說初不相戾也。

《正蒙》「性者感之體,感者性之神」,以感言心,與程子一說。

朱子謂「寂然者感之體,感通者寂之用」,其言是已。

而繼之「人心之妙,其動靜亦如此」,恐非程、張之旨。

心豈有出入?亦以操捨而言也。

程子蓋謂「心無形體,操存捨亡,猶言用捨行藏」雲耳,存亡猶隱顯也,此正孟子善論心處,言「范女識心,不識孟子」,蓋謂此也。

又曰:「放心是心本善,而流於不善也,言放心,不足以言心,非心之本體也。」

他錄有曰:「心則無出入矣,逐物者是欲合而究之。」

則程子示人明且切之意彰矣。

或曰:「子謂心無形體,乃其本體,則是所謂無體之體,亦可得見乎?」

程子有言,「學者莫若先理會敬」,能敬,則知此矣。

(以上心性說)

朱子云:「性即心之所具之理也,知性則物格之謂。」

於學者亦自有實地可據,然性之為義則隱矣。

好惡情也,好善而惡惡性也,好之惡之者心也。

物至知之,好惡形焉,心之動而應乎外也;事物未至,好惡未形,心之靜而專於內也。

若性者,則其不易之常體,不可以動靜內外言矣。

(《心性情說》)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

「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與後,己與人」,此程子之說也。

蓋謂天高地下,萬物散殊,凡有跡可指者皆器也,即道也。

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則親上,本乎地者,則親下,萬古而不易,理定故也。

器有成毀,而道則常在。

以人事言之,文、武之政,布在方策,皆器也,即道也。

政有舉息,而道則常在。

程子又曰:「一一陰一一一陽一之謂道,一陰一陽一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識之。」

「運於無形之謂道,形而下者不足以明之;散殊可像為氣,清通而不可像為神」。

此張子之說也。

蓋謂太虛者氣之本體,為性為神,是謂形而上者;其聚而為物,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是謂形而下者。

與程子之說異。

朱子宗程子立說,曰:「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形而上者,氣形而下者也。

人之生,得理以為性,得氣以成形,其推於人事,以事為形而下之器,事之理乃道也。

事不合理,則是有器而無道。」

蓋歧而二之,又非程子之說矣。

程子曰:「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所謂器亦道也,但要識真妄,妄則不誠無物,何器之有?」

程子言:「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

本道也,末器也,即道也。」

朱子解之曰:「非謂末即是本,但學其末而本便在此。」

竊以為是,乃程子之本旨也。

(以上《道器說》)

「心,體也;事,用也。

心外無事,事外無心,心跡末嘗判。」

此程子一原之旨也。

皆善事也,或主於立名,或主於為利,無是二者,而或但出於一時之意氣,其用雖是,而其體非也。

若主於義,曰「此吾之所當為也」,則體用合矣。

滯於用而不知養其所自出之原,俗學也。

外於用以求真體之所在,異學也。

無是二者之蔽,則得之矣。

(《一原說》)

原始以未生之前言,反終以既死之後言。

終者復其始者也,始未嘗有,則終亦無有;始未嘗無,則終亦無無。

以為未嘗有者,未嘗有我也,復其始則無我矣。

以為未嘗無者,其所以為我者,未嘗無也,安得隨死而亡乎?

靜變而為動,動變而為靜,兩也,易也,道也。

時動而動,初未嘗有動也,時靜而靜,初未嘗有靜也,動靜合一,存夫神。

神一而已,兩可言也,一不可言也,故曰:「《易》所以立道,窮神則無《易》矣。」

知事即理,則無事矣,外不見物也;知理即心,則無心矣,內不見己也。

外物不接,內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止於理而已。

(以上《易說》)

今學者喜言正心,而不言誠意,喜言致知,而不言格物,汩於異學故耳。

誠意所以正心,格物所以致知,內外一理,此乃《大學》之道也。

(《大學說》)

人之為學,一心而已。

蓋心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散在萬事,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

故學貴於知,要求諸一心而已。

學之道奈何?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進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而心之體用全矣。

他日語門人曰:「主敬所以存此心,格物所以明此心。」

乃定論也。

(《刪定或問》)

道散於天下而具於人之一心,所謂性也。

性非他,天命是矣。

所謂天命,一陰一陽一五行,化生萬物,天命之流行也。

五殊二實,其本則一。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所謂在天為命也。

受生於天,因各得是以為性,所謂在人為性也。

循性而出,散為萬事,皆道也。

修道以立法於天下則教也。

道形於日用,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謂不離也,而其實體在我一性而已。

是故君子之體道也,不求道於事,而嚴諸一心,戒慎恐懼乎其所不睹不聞,所以存天理之本然,無動靜之間者也。

不睹不聞,隱且微矣,而至著存焉,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此體道之君子,所以必慎其獨也。

蓋重言之,非二事也。

喜怒哀樂情也,四者形而天下之事具,發而中節則道也。

和所以狀情之德,道就事而言。

四者未發則性也,謂之中。

中所以狀性之德,道之體也。

道不出於一中,而實性之德,故曰大本。

君子嚴諸一心,而性得所養,則大本立矣。

本立道行,所謂致中和也。

程子曰:「致如致卻太平之致。」

蓋中和不可以力取,其要在慎獨而已。

天地於此乎位,萬物於此乎育,此聖人之能事,學者之極功,而豈外於一心之妙用乎?或曰:「子亦求異於朱子乎?」

曰:「非敢為異也,將求同於程子耳。

中和之說,程門論說甚詳,似皆未領其旨。

《定性書》言:『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

』蓋自其不繫於心而言,則未發之中,自其因物喜怒而言,則已發之和,不可析為二處也。

若以動靜之時分體用,而以靜存為致中,動察為致和,非程子之本旨矣。

豈以其近於佛氏止觀空覺為一之論,遂寧過於分析乎?程子云:『吾儒與釋氏,句句合,事事同,然而不同其謂此歟!』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體而言。

《大學》言正心,曰『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則不得其正,一物存焉,則累其空明之本體矣。

』名其無倚曰中,名其無妄曰誠,名其無私曰仁,一物也。

是謂天命之謂性,發而中節謂之和。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指心之流行而言。

是謂「率性之謂道」,「忠恕一以貫之。」

忠者,無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

忠者體,恕者用,大本達道也。

此程子之本旨也。」

常人有欲,順其欲則喜,逆其欲則怒,失其欲則哀,得其欲則樂,其所以為心者,非喜則怒,非哀則樂,情而已。

聖人無慾,渾然一性,何喜?何怒?何哀?何樂?故曰「只喜怒哀樂不發便是中也」。

由是言之,聖人之心,未發之中也;赤子之心,發而未遠於中也;眾人之心,則皆已發者也。

然則聖人無發乎?曰發而中節,物各付物,是皆未發者之所形,而其未發者固自若也。

故曰「言和則中在其中,言中則含喜怒哀樂在其中矣」。

中以無過不及為義,過非道,不及非道,道者中而已。

以事言,則各有中,以道言,則一中以蔽之矣。

中者大本,言道之體也,安得謂有二義乎?如言心正則百事皆正,若中有二義,心亦可有二義乎?或曰:「朱子論中和,其書成卷,子復有二論乎?」

曰:「竊求諸程子而有疑焉。

蓋程門指此為傳授心法,故其門人論說最詳。

龜山之南也,羅仲素、李延平,實世守之,至朱子始自立說,以未發已發分屬動靜之時,學者但當因其時而各致其力,非復程子之說矣。

周子《圖說》之主靜,自註無慾故靜。

《通書》曰:「一者無慾,無慾則靜虛動直。」

則是主靜之靜,乃所謂一者,而非一陽一動一陰一靜之靜也。

伊、洛源流,疑出於此。

若張子之天德,邵子之天心,皆指是為說也。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

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聖人之所不能知不能行,語大語小,在上在下,萬有不齊,可謂費矣。

語其體則一而已,道是也,不可得而見也。

以聖人言之,動為道,言為法,行為則,三千三百,萬有不齊,可謂費矣。

語其體則一而已,心是也,不可得而見也。

鳶飛魚躍,上下察也,明隱之不可掩也,猶贊鬼神之德曰「微之顯」雲耳。

《中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放之則彌六一合 ,歛之則退藏於密」,即其旨也。

(以上《中庸說》)君子喻於義,義其心也;小人喻於利,利其心也。

方其未形於事,初未有義利之可言,而其為體固已判矣。

義心天下之公,本於性者也,天也;利心一人之私,生於形者也,人也。

故君子從天不從人。

下學以所行言,上達以所見言,非二事也。

下學而不能上達,由之而不知者也。

窮理則盡性至命,下學而上達也。

(以上《論語說》)

必有事焉,以持志言;勿正者,猶言有事而未嘗有事雲耳。

勿忘,即是有事;勿助,即是勿正。

故程子以鳶飛魚躍言之。

(《孟子說》)

仁者何?人之本心是也。

求即其本心之安,是為仁也。

然則求仁之方,但嘿以守吾此心可乎?曰「非也。

視聽言動,出門使民,居處執事與人,以至事賢友仁,學問思辨,皆為仁之地也。

近世右象山而左朱子,曰吾心學也。

好異者靡然趨之,惑世誣民,其罪大矣。」

(《仁說》)道一本而萬殊,夫子之一貫是矣。

以學言之,則必有事於萬殊,而後一者可幾也。

曾子之隨事力行,子貢之多學而識,皆親受業於夫子之門者也。

顏子之博文約禮,而後如有所立,《易》之知崇禮卑,而後成性存存,皆一說也。

程子論學,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

朱子伸明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

可謂盡矣。

陸氏之學,蓋略有見於道體,遂欲單刀直入,以徑造夫所謂一者,又自以為至簡至易,立躋聖域,故世之好異者靡然趨之,而不知其相率而陷於異端之說也。

張子曰:「儒者窮理,故率性可以謂之道,釋氏不知窮理,而自謂之性,故其說不可推而行。」

程子有言:「自物格而充之,然後可以至聖人,不知物格而先欲意誠心正者,未有能中於理者。」

據此可以斷陸氏之學。

氣質之性,生於形者也,心為形役,故惟氣質用事;天地之性,言性之本然,初不外於一心也,生乎形而不役於形,超然獨立,物我並照,則本性見矣。

學者知求復性,而不知即心以求,則未嘗讀《孟子》者也。

性即理也,窮理則盡性至命,以格物窮理為外,為末,而非之者,則未嘗讀《程子》也。

聖人之心,道也。

言者心之一聲 ,行者心之,《六經》之為教,皆出於聖人之心,故曰心道也。

常人之心,去道遠矣,於是乎有學必窮理讀書廣見聞,而後理可明,必克己治心強恕,而後性可復。

學而至於成性,而後聖人之心可言也。

今始學者,知一習一 靜以入德,亦一門徑,而遂曰「道在是,不假外求」,則妄說也。

道者,事物當然之理,所謂在物為理也,而其實體在我,何事何物不出此心?所謂處物為義也,故曰中。

理在事,義在心,聞樂而樂,食旨而甘,居處而安,人之情也。

理也。

其居喪也,聞樂不樂,食旨不甘,居處不安,亦人之情也,理也。

故君子之學,求不失其本心而已。

自誠明謂之性,誠則無不明矣。

《中庸》論性而曰慎獨,曰篤恭,所以存誠也。

自明誠謂之教,未至於誠者,必由明而後至。

《大學》論學而首曰格物致知,所以求明也。

程子論天論仁諸說,即《中庸》首章之旨,論窮理論進學諸說,即《大學》首章之旨,皆本乎一心而為言也。

儒、釋皆從心地上做工夫,故有相似處,所謂以心役物,不以物役心,以理自勝,不為事物所侵亂,夫豈不同?本末一貫,心跡合一,儒者之公而大地。

釋氏離本末,判心跡,求以自私自利而已。

(以上《學說》)

動而一陽一,靜而一陰一,相循於無窮者,是皆太極流行之用,而其體初未嘗動也。

(《體用說》)

通宇宙一氣也,氣之實,一陰一陽一是已。

自其未成形者而言,絪縕揉錯,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虛也。

自其成形者而言,天地法象,萬物形色,剛柔男女,粲然有分,實也。

實者虛之所為,形亦氣也,是皆可名之象耳。

又自其本而言,未嘗有體,曰太虛,虛而妙應,曰神,神而有常,曰天,曰性,一物也。

有天則有道,神天德,化天道,一於氣而已。

自其存主而言,曰德,自其流行而言,曰道。

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

耳目口體,氣之聚而成形者也;視聽言動,氣之虛而為用者也。

曰一陰一曰一陽一,可分屬也,而皆統於一心,則不可分矣。

氣之神也合一,不測之謂也。

由此而通於性與天道,君子之上達也,由此而梏於聞見,溺於物慾,小人之下達也。

客感客形,與無感無慾,惟盡性者一之,有無虛實,通為一物者,性也,即程子「道亦器,器亦道」之說。

知晝夜一陰一陽一,則能一性命。

一陰一陽一晝夜,屈伸相感於無窮,所謂天,所不能自已者謂命,而感之體即性也,故曰「一性命」。

聖人之至誠無息,誠其性,不息其命也。

鬼神常不死,誠而已。

故曰「誠不可掩」。

此之謂知性命,則知聖人,知鬼神。

(以上《正蒙說》)

歷家以日月星辰為天體,其度數有可紀者,有以地而言耳。

地有形質,則有四極,天之大也莫禦,而其與地相為依附而旋轉者,則猶可量也。

是故象見乎上,體必應乎下,若形影然。

(《讀程語》)儒者言性,釋氏亦言性,但彼認為己有,所謂本以利心得來,故學者亦以利心向之。

性者萬物之一原,非有我之得私也。

惟大人為能盡其性,蓋闢佛、老而為言也。

朱子以後,學者知以理言性,不隨於釋氏之虛空矣。

而未能識性者為體,則立言者之過也。

禪學直截心地上用功,卻緣何用心粗?彼蓋自以為道由我立,命由我出,其涉於跡者,可勿深較。

程子「不判心跡」,朱子「不向用時勤猛省,更於何處味真腴」,此儒、釋異處,學者要須識此。

(以上《雜說》)

心非目不見,目自見之體。

須知瞑目前,明明有先視。

治心如治目,刮去膜與翳。

目淨視能傳,心清性無際。

胸中欲無事,須是必有事。

敬則心自虛,乃照無物地。

無物是何地?萬化從此出。

程門費講論,此之謂未發。

天理在何處?本心原不昧。

乃知堯、舜心,千年至今在。

(以上《論性》)

萬法總歸一,一復何所歸?太極本無極,天心無改移。

(《文中子意》)

釋氏談實際,省心亦省事。

聖人亦何心?萬事一天理。

釋言理是障,此錯認理字。

理即是吾心,無生亦無死。

管窺亦見天,只是不廣大。

盡心而知天,乃見天無外。

靜中須有物,莫若理會敬。

能敬則知此,此是天命性。

戒懼一生心,即此是慎獨。

物慾遏將萌?乃是敬未足。

閒邪則固一,主一不須閒。

敬則自無已,天理本完全。

主一謂之敬,一者謂之誠。

一則無二三,何復言欲萌?此理最為約,但恐不持久。

既能體而樂,不患不能守。

心懈則有防,敬則無間斷。

存久體自明,天理一以貫。

只要立個心,心即是天理。

此上有商量,應不出敬字。

此心即性天,京師是長安。

當下便認取,須知未發前言止不言定,須是止於事。

和則中在焉,此理嘿而識。

坐井而觀天,所見終不大。

試出井欄行,卻入井欄坐。

堯、舜幾千年,其心至今在。

道是堯舜心,何嘗見道壞?(以上《述程語》)

萬象無所隱,向明乃天理。

如顧影壁間,區區一物耳。

(《邵子之旨》)

湛一氣之本,感生方有象。

愛惡出太虛,末勝則本喪。

(《張子之旨》)性是無物地,存心即養性。

何者是存心?不出誠與敬。

道心心是道,惟微道之體。

人心乃私慾,已涉形與氣。

(以上《漫述》)

文敏崔後渠先生銑

崔銑字子鐘,一字仲鳧,號後渠,河南安一陽一人。

弱冠舉鄉試,入太學,與四方名士馬理、呂柟、寇天敘輩相期許。

登弘治乙丑進士第,改庶吉士,授編修。

逆瑾竊政,朝士見者多屈膝,先生與何瑭長揖而已。

瑾怒其輕薄,張綵曰:「此人有虛名,未可驟加之罪。」

終出為南京稽勳主事。

瑾誅,召還翰林。

時西涯以文藝籠絡天下,先生以為非宰相所急,上書規之。

侍講經筵,每以親君子遠小人磨切武宗,指錢寧、廖鵬而言也,小人皆欲甘心之。

晉侍讀,遂告歸。

嘉靖改元,起原官,尋擢南京祭酒。

大禮議起,上疏「勤聖學,辨忠邪,以回天變」。

上以為刺己也,勒令致仕。

家居十六年,以皇太子立,選楷僚,起少詹事兼侍讀學士,轉南禮部右侍郎,入賀聖節,過家疾作而卒,辛丑歲也,年六十四。

贈禮部尚書,謚文敏。

先生之學,以程、朱為的,然於程子之言心學者,則又刪之,以為涉於高虛,是門人之附會,無乃固歟!至其言理氣無縫合處,先生自有真得,不隨朱子腳下轉是也。

其詆一陽一明不遺餘力,稱之為霸儒。

孫鍾元曰:「文敏議象山、一陽一明為禪學,為異說。

夫二人者,且不必論其學術,荊門之政,有體有用;寧藩之事,拚九死以安社稷。

吾未見異端既出世而又肯任事者也。」

此以其外而言也。

先生以知能心之用也,愛敬性之實也,本諸天,故曰良。

今取以證其異說,刪良能而不挈,非霸儒與?此是以心為知覺,以性為理,不可以知覺即是理之成說,頗與先生氣即理之論自相反。

且先生既言「本諸天故曰良」,孟子謂知能為良,則知能本諸天者,即是以愛敬之理,決不僅以此知覺本諸天也。

一陽一明單提良知而不及愛敬,其非懸空之知覺明矣。

孟子上節,知能並舉,下言「無不知愛其親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能字怕歸並知內,蓋知是性也,能是才也,言性則才自在其中矣。

士翼造化流行,四時者氣乎?春當一溫一 ,秋當涼者,理乎?理乃氣之條段,雖紛紜而不可亂者,一溫一 涼以時,聖人也。

冬過寒,則春行其餘冽,夏過炎,則秋冒其餘熾,氣偏理亦滯,中人之性也。

春必一溫一 ,秋必涼,性善之譬也。

故學修而性可返。

若夫酷烈載沉,七年固旱,其下愚哉!非用湯之一精一誠弗回。

自求心一習一 靜之論興,竊見孔經之在世,猶襄、獻之王周、漢也,方伯連帥,雖曰同獎王室,然別出教令,自立社稷矣。

夫心即事也,事即道也。

事合於道則心存矣,事戾於道則心放矣,故動之不能亡靜,猶靜之不能亡動,各值其遇而已矣。

靜而無事,勿生妄念,勿從墮容;動而酬用,勿昧本心,勿徇外欲。

動而徇欲,難以求靜,靜而雜念,一胡一 以制動?今求靜曰真空真識,抑何偏歟?

問:「伊川曰性即理也,然乎?」

曰:「然。

性者仁義而已,曾謂仁義非理乎?仁義有不善歟?」

問:「孔子何謂相近也?」

曰:「別其所賦之等也。」

問:「性可以有等?」

曰:「氣也。」

「然則氣即理乎?」

曰:「然。」

「何以明之?」

「今夫孩童知愛其親,仁也;知敬其長,義也。

即其喜笑慕戀謂之愛,即其恭敬推遜謂之敬,是非氣乎?發於外,即其在於中者也。

理者氣之條,善者氣之德,豈伊二物哉?」

問:「氣有原乎?」

曰:「有之。

《易》曰易有太極,《詩》曰有物有則,夫極者易之翕,則者物之能,故曰純粹一精一也。

捨是而談理氣支矣。」

一陽一有知而一陰一無知,是故質受神以為運,魄資魂以為識。

一陽一有去而一陰一常居,是故炎火熄而灰存,花色落而朽貯。

人生為一陽一,志則宰而氣則從,氣為一陽一中之一陰一。

人死為一陰一,氣則升而魄則止,氣為一陰一中之一陽一。

朱子謂「氣有聚散,理無聚散」,竊所未詳。

蓋造化之原,理常聚而氣亦聚,人物之生,氣若散而理亦散。

氣既散矣,理安所附?是故天地寒暑也,人物禾稼也,暑來禾生,寒來禾死,盡矣。

明年又蕃其鮮者,故曰「日新之謂盛德。」

天命之謂性,故物之理即吾心之理也。

外之物格,則內之知致,見天下之物,各有則而不可易,即此則以應之,故時措之宜矣。

曰「窮理則隱而難求」,曰「格物則顯而可據。」

格物者,修治其目,人倫其先也。

若泛乎其務,則荒而靡節。

故博非顏子之文,則約非不畔之道。

亡氣外之形,亡神外之氣,亡理外之神,亡命外之理,亡心外之命,亡命外之心。

心者,具萬理而出命也。

問:「古之祭天地山川不屋,謂棟宇不能囿其形也,乃以人之飲食薦之,夫豈知神之所嗜乎?」

曰:「祭也者,致其敬與禮也,故以人道之所重者奉之,盡其報本之誠已耳。

若神之所嗜,夫惡知之?豺之祭獸,獺之祭魚,亦就其性之所能也夫!」

覺心之放,即求也;知我之病,即藥也。

矜己之是,即非也;妒人之長,即短也。

性之所寓曰心,心之所具曰性。

性者理也,心乃發用斯理者,孟子以四端驗之。

夫自修身而齊家而治國平天下,斯謂盡心盡性也。

一精一一道心者,用之執中也。

中者,道心之極也。

宋人以異端附會之,曰「道即心也」,則人非心歟?問:「性即理也,有氣乎否?」

曰:「氣也,惟其為理,斯謂之性,猶夫純潔而一溫一 者,不謂之石而謂之玉也。

理之訓有條也,古用以言一事,至宋儒而言道體也。」

程子云:「聖人本天,釋氏本心。」

蓋天言其理也,心兼乎血氣也。

釋氏以一精一靈知覺為主,故迷則皆妄,悟則皆真,故曰心。

聖人以仁義禮智為主,故經綸大經,裁成大化與物同體,故曰天。

心性固不離,亦非雜。

知能心之用也,愛親敬長性也,好利惡害心之覺也,生可捨,死可取,性也。

譬之物焉,生生氣也,穀之甘,杏之酸,桂之辣,性也。

心靈而性活也,心移而性宰也。

孟子曰:「仁人心也」,乃言所主也,非用為訓也。

心性之辨,一言而決之矣。

一陽一剛也,生也,一陰一柔也,成也,皆氣也,即其理也。

仁一陽一也,愛也,義一陰一也,敬也,皆氣也,即其理也。

古人曰:「一陰一陽一曰仁義,一而已。」

後人和合孔、孟之言性,乃立理氣之名,學者勿泥其詞而析其源,不可廢理而存氣也。

常人無中,小人無靜。

朱子論宋祧主,取諸商、周。

夫湯、文興自諸侯,契、稷始封之君也,宗之固當。

布衣而有天下,如宋太祖除亂救民,創業垂統,宜正東向之位,為百代之祖。

自宣祖而上,悉以親盡而祧,天子崩,臣子稱天以誄之,其祭也,奉天以配之。

若曰先世積德而致,則大賢之後多湮,何乃棄赫赫之功,而求冥冥之報?若曰子孫不當自擇其先,則自一世二世,以至百世,皆不遷可也。

顏子之學,克己復禮,治怒改過,莊周謂之黜聰明,墮肢體,蓋肆為躗言以譏孔氏之致知謹禮也。

宋劉彥諸人,祖述為文,則顏子乃孔門之達磨矣。

曾點言志,朱子許其天理流行。

夫遇一事,必有一則,處之當而熟,則聖人矣,一以貫之也。

豈有物見目前而可玩哉?水之流,鳶之飛,魚之躍,皆實體也;猶父之慈,子之孝,皆天命之性,人不率之,愧於物矣。

豈若黃花般若為禪機哉?

不格物而曰致知者,妄也;不履事而曰存心者,偷也。

夫人不食而謂飽,即空而見花,非實也,乃病也。

扣諸造化,靜多於動,雖一陽一氣畢達,萬有並作,本末固凝也。

可以知德矣。

扣諸造化,動而無息,是故絕澗石壁,草蘇自生,冬冽地拆,薺麥自青。

可以知仁矣。

《大學》一篇,皆明明德而已。

仁者與物同體,遺一物,塗一民,非仁也。

故新民即明明德。

《中庸》不指「仁義」為性,而曰「喜怒哀樂」,蓋二者旨微而難言,四者常發而易見。

夫仁義之訓,至宋而明,今即田父市人而語之曰:「汝喜汝怒,性也。」

皆曉然而領。

四者即仁義之用,考孟子之四端,則參得之矣。

戒懼以體驗此中,使勿有所繫而偏,《大學》所謂正心,慎獨以儆省此和,使勿有所逐而流。

《大學》所謂修身,靜立動之本,動達靜之具,一交一 養互發,非二事也。

其世治者,其論公於眾;其世興者,其論公於朝;其世衰者,其論公於野。

上下不公,其世不可為已。

故一黨一 錮息而漢亡,朋一黨一 盡而宋亂。

夫公論弗可一日而廢也。

《關雎》詠淑女以配君子,間關思德音以括其上。

蓋幽王昏亂,法家拂士斥矣,所信惟婦言,故詩人冀其改德以親賢女爾。

心存則鑒物之理,氣和則識仁之象。

不言常而言變,異端皆然。

申、韓之法,皆防人之欺,疑人之叛,夫將置秉彝於何地耶?

松寤言夫正物之謂格,至理之謂物,今之異言也,則心當何正?而至善有別名乎?孟子曰「良知良能」,知能心之用也,愛敬性之實也,本諸天,故曰良。

今取以證其異,刪良能而不挈,非霸儒歟?學者改過,追索其動念之故而除之,斯不萌於再。

孟子曰:「學問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

條目不具,奚以求心?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

其存心之方乎?夫心火屬也,火麗物而後有形,心宰物而後有造。

異端之言異焉,曰「靜則心定,而理自見」,無待乎學矣。

是猶捨耒耜而言耕也。

問:「程子有《遺書》矣,子述程志也何居?」

曰:「伐偽存真也。

高虛者異端則然,學者附之,斯人惑之,向使二夫子之道淆,其游、謝之罪歟?鮑氏而下無譏焉。

是故夫子之道,仁也,敬其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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