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一陽一鞠前輩庭和言,一宦家婦臨卒,左手挽幼兒《閱微草堂筆記》卷十 如是我聞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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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 卷十 如是我聞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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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如是我聞四(3)

海一陽一鞠前輩庭和言,一宦家婦臨卒,左手挽幼兒,右手挽幼一女,嗚咽而終,力擘之乃釋,目炯炯尚不瞑也。

後燈前月下,往往遙見其形,然呼之不應,問之不言,招之不來,即之不見,或數夕不出,或一夕數出,或望之在某人前,而某人反無睹,或此處方睹,而彼處又睹,大抵如泡影空花,電光石火,一轉瞬而即滅,一彈指而倏生。

雖不為害,而人人意中有一先亡夫人在,故後妻視其子女,不敢生分別心,婢媼僮僕,視其子女,亦不敢生凌侮心。

至男婚女嫁,乃漸不睹,然越數載,或一見。

故一家恆慄慄危懼,如在其旁,或疑為狐魅所托,亦是一說。

惟是狐魅擾人,而此不近人,且狐魅又何所取義,而辛苦十餘年,為時時作此幻影哉。

殆結戀之極,一精一靈不散,而為人子女者,知父母一之 心,歿而彌切如是也。

其亦可以愴然感乎?

庭和又言,有兄死而吞噬其孤侄者,迫脅侵蝕,殆無以自存。

一夕,夫婦方酣眠,忽夢兄倉皇呼曰:起起,火已至,醒而煙焰迷漫,無路可脫,僅破窗得出,喘息未定,室已崩摧,緩須臾則灰燼矣。

次日,急召其侄,盡還所奪,人怪其數朝之內,忽跖忽夷。

其人流涕自責,始知其故。

此鬼善全骨肉,勝於為厲多多矣。

高淳令梁公欽,官戶部額外主事時,與姚安公同在四川司,是時六部規制嚴,凡有故不能入署者,必遣人告掌印,掌印遣牒司務,司務每日匯呈堂,謂之出付,不能無故不至也。

一日,梁公不入署,而又不出付,眾疑焉,姚安公與福建李公根侯,寓皆相近,放衙後,同往視之。

則梁公昨夕睡後,忽聞砰訇撞觸聲,如怒馬騰踏,呼問無應者,悸而起視,乃二僕一御者,裸一體相搏,捶擊甚苦,然皆緘口無一言。

時四鄰已睡,寓中別無一人,無可如何,坐視其鬥,至鐘鳴乃並僕,迨曉而蘇,傷痕鱗疊,面目皆敗,問之都不自知,惟憶是晚同坐後門納涼,遙見破屋址上有數犬跳踉,戲以磚擲之,嗥而跳。

就寢後,遂有是變。

意犬本是狐,月下視之未審歟?梁公泰和人,與正一真一人為鄉里,將往陳訴。

姚安公曰:狐自遊戲,何預於人,無故擊之,曲不在彼,袒曲而攻直,於理不順。

李公亦曰:凡僕隸與人爭,宜先克己,理直尚不可縱,使有恃而妄行,況理曲乎?梁公乃止。

乾隆乙未會試前,一舉人過永光寺西街,見好女立門外,意頗悅之,托媒關說以三百金納為妾,因就寓其家,亦甚相得,迨出闈返捨,則破窗麈壁,闃無一人。

污穢堆積,似廢壞多年者。

訪問鄰家,曰:是宅久空,是家來住僅月餘,一夕自去,莫知所往矣。

或曰狐也,小說中蓋嘗有是事。

或曰是女為餌,竊貲遠遁,偽為狐也。

夫狐而偽人,斯亦黠矣;人而為狐,不更黠乎哉。

余居京師五六十年,見此類者不勝數,此其一耳。

汪御史泉香言,布商韓某,闐一狐女,日漸視羸,其侶求符菉劾禁,暫去仍來。

一夕,與韓共寢,忽披衣起坐曰:君有異念耶?何忽覺剛氣砭人,刺促不寧也。

韓曰:吾無他念,惟鄰人吳某,逼於償負,鬻其子為歌童,吾不忍其衣冠之後淪下賤,捐四十金欲贖之,故轉輾未眠耳。

狐女蹶然推枕曰:君作是念,即是善人,害善人者有大罰,吾自此逝矣。

以吻相接,噓氣良久,乃揮手而去,韓自是壯健如初。

戴遂堂先生曰:嘗見一巨公,四月八日,在佛寺禮懺放生,偶散步花下,遇一遊僧合掌曰:公至此何事,曰:作好事也,又問何為今日作好事,曰:佛誕日也。

又問佛誕日乃作好事,余三百五十九日,皆不當作好事乎?公今日放生,是眼前功德,不知歲歲庖廚之所殺,足當此數否乎?巨公猝不能對。

知客僧代叱曰:貴人護法,三寶增光,窮和尚何敢妄語。

游僧且行且笑曰:紫衣和尚不語,窮和尚不得不語也。

掉臂徑出,不知所往。

一老僧竊歎曰:此昵黎大不曉事,然在我法中,自是突聞獅子吼矣。

昔五台僧明玉嘗曰:心心念佛,則惡意不生,非日念數聲佛,為功德也;日日持齋,則殺業永除,非月除數日,即為功德也。

燔炙肥甘,晨昏厭飫,而月限某日某日不食肉,謂之善人。

然則苞苴公行,眣簋不飾,而月限某日某日不受錢,謂之廉吏乎?與此游僧之言若相印合。

李杏甫總憲則曰:此為彼教言之耳。

士大夫終身茹素,勢必不行,得數日持月齋,則此數日可減殺,得數人持月齋,則此數人可減殺。

不愈於全不持乎?是亦見智見仁,各明一義,第不知明玉倘在,尚有所辯難否耳。

恆王府長史東鄂洛--據八旗氏族譜嘗為董鄂,然自書為東鄂。

案牘冊籍,亦書為東鄂。

公羊傳所謂名從主人也。

謫居瑪納斯,烏魯木齊之支屬也,一日詣烏魯木齊,因避暑夜行,息馬樹下,遇一人半跪。

問起居,雲是戍卒劉青。

與語良久,上馬欲行。

青曰:有瑣事乞公寄一語,印房官一奴一喜兒欠青錢三百,青今貧甚,宜見還也。

次日見喜兒,告以青語,喜兒駭汗如雨,面色如死灰,怪詰其故,始知青久病死,初死時,陳竹山閔其勤慎,以三百錢付喜兒市酒脯青錢奠之。

喜兒以青無親屬,遂盡乾沒,事無知者,不虞鬼之見索也。

竹山素不信因果,至是悚然曰:此事不誣,此語當非依托也。

吾以為人生作惡,特畏人知,人不及知之處,即可為所欲為也。

今乃知無鬼之論,竟不足恃。

然則負隱慝者,其可慮也夫。

昌吉平定後,以軍俘逆一黨一 子女,分賞諸將,烏魯木齊參將某,實司其事。

自取最麗者四人,教以歌舞,脂香粉澤,彩服明璫,儀態萬方,宛如嬌女,見者莫不傾倒。

後遷金塔寺副將,屆期啟行,諸童檢點衣裝,忽篋中繡履四雙,翩然躍出,滿堂翔舞,如蛺蝶群飛,以杖擊之,乃墮地,尚蠕蠕欲動,呦呦有聲,識者訝其不祥。

行至辟展,以鞭撻台員,為鎮守大臣所劾,論戍伊犁,竟卒於謫所。

至危至急之地,或忽出奇焉,無理無情之事,或別有故焉,破格而為之,不能膠柱而斷之也。

吾鄉一媼,無故率媼嫗數十人,突至鄰村一家,排闥強劫其女去。

以為尋釁,則素不往來;以為奪婚,則媼又無子。

鄉一黨一 駭異,莫解其由。

女家訟於官,官即出牒拘攝,媼已攜女先逃,不知蹤跡。

同行婢嫗亦四散逋亡,累眥多人。

輾轉推鞫,始有一人吐實曰:媼一子病瘵垂歿,媼撫之慟曰:汝死自命,惜哉不留一孫,使祖父竟為餓鬼也。

子呻吟曰:孫不可必得,然有望焉。

吾與某氏女私闐,孕八月矣。

但恐產必見殺耳。

子歿後,媼咄咄獨語十餘日,突有此舉,殆劫女以全其胎耳。

官憮然曰:然則是不必緝。

過二三月自返耳。

屆期果抱孫自首。

官無如之何,僅斷以不應重律,擬杖納贖而已。

此事如兔起鶻落,少縱即逝,此媼亦捷疾若神矣。

安靜涵言,其攜女宵遁時,以三車載婢嫗,與己分四路行,故莫測所在,又不遵官路,橫斜曲折,歧復有歧,故莫知所向,且曉行夜宿,不淹留一日,俟分娩乃稅宅,故莫跡所居停。

其心計尤周密也。

女歸為父母所棄,遂偕媼撫孤,竟不再嫁。

以其初涉溱洧,故旌典不及,今亦不著其氏族也。

李慶子言,嘗宿友人齋中,天欲曉,忽二鼠騰擲相逐,滿室如飆輪旋轉,彈丸迸躍,瓶彝癢洗,擊觸皆翻,砰鏗碎裂之一聲 ,使人心戒久之。

一鼠躍起數尺,復墮於地,再踴再僕,乃僵。

視之七竅皆流血,莫知其故,急呼其家僮收驗器物,見眪中所晾媚藥數十丸,嚙殘過半,乃悟鼠誤吞此藥,狂一婬一無度,牝不勝嬲而竄避,牡無所發洩,蘊熱內燔以斃也。

友人出視,且駭且笑,既而悚然曰:乃至是哉,吾知懼矣。

盡復所蓄藥於水,夫燥烈之藥,加以鍛煉,其力既猛,其毒亦深。

吾見敗事者多矣。

蓋退之硫黃,賢者不免。

慶子此友,殆數不應盡,故鑒於鼠而忽悟歟。

張鷟朝野僉載曰:唐青州刺吏劉仁軌,以海運失船過多,除名為民,遂遼東效力,遇病,臥平壤城下,褰幕看兵士攻城,有一兵直來前頭背坐,叱之不去,須臾,城頭放箭,正中心而死。

微此兵,仁軌幾為流矢所中。

大學士一溫一 公征烏什時為領隊大臣,方督兵攻城,渴甚歸帳飲,適一侍衛亦來求飲,因讓茵與坐,甫拈碗,賊突發巨炮,一鉛丸洞其胸死,使此人緩來頃刻,則必不免矣。

此公自為余言,與劉仁軌事絕相似。

後公征大金川,卒戰歿於木果木,知人之生死,各有其地,雖命當陣隕者,苟非其地,亦遇險而得全。

然畏縮求免者,不徒多一趨避乎哉。

人物異類,狐則在人物之間,幽明異路,狐則在幽明之間。

仙妖殊途,狐則在仙妖之間,故謂遇狐為怪可,謂遇狐為常亦可。

三代以上無可考,史記陳涉世家,稱篝火作狐鳴,曰:大楚興,陳勝王,必當是已有是怪,是以托之。

吳均西京雜記稱,廣川王發欒書塚,擊傷塚中狐,後夢見老翁報冤,是初化人形,見於漢代。

張鷟朝野僉載,稱唐初已來,百姓多事狐神,當時諺曰:無狐魅,不成村,是至唐代乃最多。

太平廣記載狐事十二卷,唐代居十之九,是可以證矣。

諸書記載不一,其源流始末,則劉師退先生所述為詳。

蓋舊滄州南一學究與狐友,師退因介學究與相見,軀幹短小,貌如五六十人,衣冠不古不時,乃類道士。

拜揖亦安詳謙謹。

寒一溫一 畢,問枉顧意。

師退曰:世與貴族相接者,傳聞異詞,其間頗有所未明,聞君豁達,不自諱,故請祛所惑。

狐笑曰:天生萬物,各命以名,狐名狐,正如人名人耳。

呼狐為狐,正如呼人為人耳,何諱之有?至我輩之中。

好眫不一,亦如人類之內良莠不齊,人不諱人之惡,狐何諱狐之惡乎?第言無隱。

師退問狐有別乎?曰:凡狐皆可以修道,而最靈者曰狴狐,此如農家讀書者少,儒家讀書者多也。

問膍狐生而皆靈乎?曰:此繫乎其種類,未成道者所生則為常狐,已成道者所生,則自能變化也。

問既成道矣,自必駐顏,而小說載狐亦有翁媼,何也?曰:所謂成道,成一人 道也。

其飲食男女,生老病死,亦與人同,若夫飛昇霞舉,又自一事,此如千百人中,有一二人求仕宦,其煉形服氣者,如積學以成名,其媚惑採補者,如捷徑以求售。

然遊仙島,登天曹者,必煉形服氣乃能。

其媚惑採補,傷害或多,往往干天律也。

問禁令賞罰,孰司之乎?曰:小賞罰統於長,其大賞罰則地界鬼神鑒察之。

苟無禁令,則往來無形,出入無跡,何事不可為乎?問媚惑採補,既非正道,何不列諸禁令,必俟傷人乃治乎?曰:此譬諸巧誘人財,使人喜助,王法無禁也,至奪人殺人,斯論抵耳。

列仙傳載酒家嫗,何嘗干冥誅乎?問聞狐為人生子,不聞人為狐生子,何也?微哂曰:此不足論。

蓋有所取,無所與耳。

問支機別贈,不憚牽牛妒乎?又哂曰:公太放言,殊未知其審。

凡女則如季姬鄶子之故事,可自擇配,婦則既有定偶,弗敢逾防。

若夫贈芍采蘭,偶然越禮,人情物理,大抵不殊,固可比例而知耳。

問或居人家,或居曠野,何也?曰:未成道者,未離乎獸,利於遠人,非山林弗便也。

已成道者,事事與人同,利於近人,非城市弗便也。

其道行高者,則城市山林皆可居,如大富大貴家,其力百物皆可致,住荒村僻壤與通都大邑。

一也。

師退與縱談其大旨,惟勸人學道,曰:吾曹辛苦一二百年,始化人身,公等現是人身,功成已抵大半,而悠悠忽忽,與草木同朽,殊可惜也。

師退腹笥三藏,引與談禪,則謝曰:佛家地位絕高,然或修持未到,一入輪迴,便迷卻本來面目,不如且求不死,為有把握。

吾亦屢逢善知識,不敢見異而遷也。

師退臨別曰:今日相逢,亦是天幸,君有一言贈我乎?躊躇良久曰:三代以下,恐不好名,此為下等人言。

自古聖賢,卻是心氣和平,無一毫做作,洛閩諸儒,撐眉一弩一目,便生出如許葛籐,先生其念之。

師退憮然自失。

蓋師退崖岸太峻,時或過當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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